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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的依恋——怒江(二) 

2008-07-14

穿行在民族走廊




当今这个世界,战争源于宗教之间的争端与种族之间分歧的有多少。而我们这些城里人走进的这座“围城”,6种宗教信仰:本土教、道教,藏传佛教、回教、天主教、基督教在“城内”和睦要处。


还有,滇西北丽江地区、迪庆藏族自治州、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行政区内,怒江、澜沧江、金沙江三条大河并流而行,世称“三江并流区”,住着纳西、傈僳、藏、白、彝、普米、怒、独龙等22个少数民族,是世界罕见的多民族、多语言、多文字、多种生产生活方式和多种风俗习惯并存的汇聚区,是中国乃至世界民族文化多样性最为富集、历史文化积淀极为深厚的地区之一。





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在提名三江并流为世界遗产地的评估里这样写到:“这里的少数民族在许多方面都体现出他们丰富的文化和土地之间的关联:他们的宗教信仰、他们的神话、艺术等。”为此2003年7月3日,“三江并流”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批准为世界自然遗产。


丰富的文化和地土之间的关联,我们真佩服有资格参加评选世界遗产的专家们,一语就能道破天机。


我们一般人说起中国的民族来都是:中国是多民族的国家,有55个少数民族。用民族学的语言来说,中国的少数民族包括四大族群:狄羌族群,百越族群,百濮族群,苗瑶族群。用人类学家的语言,怒江流域是:“民族走廊”。什么是民族走廊:诸多民族和族群历史上频繁迁徙和流动的路线。中国55个少数民族在这条走廊上占了一大半。


今人的围城心态,外面的人要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要欣赏风光,里面的人要摆脱贫困,在民族走廊形成的时候是:历史上诸多的民族群体来到这里,他们往往把这里看成是一个“客栈”,暂住下来,一旦有新的“过客”来了,他们就会和平友好地让出地盘,自己再去寻找新的居住地和家园。例如,怒江中上游的高黎贡山上,早期有许多景颇族和傣族居住着,后来傈僳族人大量地迁徙进去,景颇族人就翻过高黎贡山,向西发展去了,傣族人则沿江而下,到下游去寻找更加肥美的土地。没有激烈的争夺,没有太大的战争,直到从西北方向迁徙来的傈僳族渐渐地遍布了怒江西岸的高黎贡山。


人类学家认为,一个民族群体在迁徙中,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地,往往是走走停停,哪里好了,就停下来暂住,住得惬意了,就当作自己的家园。怒江以东的怒山和云岭,在迁徙者的眼里历来都是一片片美丽的世外桃园。那时,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像是发现了洞天乐府,忍不住留下来生根、开花、结果。今天的都市人不是迁徙者,但凡是到过洞天乐府的人,对那里的优美、闲淡生活之羡慕,是油然而生的。


怒江虽因怒族而得名,但至今中国境内的怒族人口也仅3万左右,还算不上怒江峡谷中的主体民族,怒江峡谷的主体民族是傈僳族。在云南西北部以怒江峡谷为中心的行政区域就叫做怒江傈僳族自治州。


傈僳族属于古代的氐羌部落,他们的口碑中“记载”着他们的祖先来自“忙垄王金”。它在傈僳语中的意思是“无法被水淹没的高山”。就是说,即使整个世界都被淹没了,只要还剩下一座高山,“忙垄王金”就会露出水面,因为它就是崔巍的青藏高原。这些氐羌部落的先民们以狩猎和采集为生,后来学会了驯养和放牧。为了获得丰足的猎物,为了追逐丰茂的水草,他们一直在世界屋脊的高原上迁徙、流浪、漂泊,不断地寻找新的家园。他们早就习惯了不断地用脚底板来书写自己民族的历史。他们走呀走,一边走一边分化为不同的族群。分化出来的傈僳族先民拿着弓箭,赶着畜群沿着大江,逐水草南下,进入了四川雅砻江、金沙江两岸的广大地区。


古代迁徙人用脚书写的历史,与今天城里人的幸福观,在我们走进怒江相互碰撞后产生的思想,对我们来怒江之前认为的围城心态,又提出了新的挑战。


围城心态,古人有吗?我们试图从人们走进怒江流域那片大山,那条大河,脑海中产生的疑问“为什么怒江流域会有那么多少数民族”中寻找着答案。民族学家的研究认为:河流、山脉的阻隔,使那里的山民产生了诸多的个性色彩。独具个性化的生活方式,又在那里天然设定了“民族走廊”的路线和通道。而江河冲刷的缓坡和平坝则成为民族融会的摇篮。这些都是丰富的文化和地土之间的关联。


今天,摆在我们面前的难题,古人解决的方式是形成自己的特色,编织孕育生命的摇篮。


走进怒江-“民族走廊”,对我们来自城里的记者来说,是初次踏入路边两个姑娘的闺房;是她们身上穿着的,色彩搭配得艳而不俗,丽而不奢的服装;是怒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桀骜不训和独龙族姑娘脸上进隐时现的羞涩。当数相机边拍,边看,一点点地缩短着我们这些虽走南闯北却还是“城外”人和江边的“城内”姑娘之间的距离时,我们被催到:快走吧,越往深山走民族特色越丰富。


走出闺房,怒族姑娘向我们“显摆”她们在怒江边捡到的带着各种奇特花纹的石头。细细看来,石头上被水冲画出的图案有的像是“拉琴人演奏着大山的旋律”、有的分明就是“小鸟登枝在石崖上鸟语”、还有的不用夸张就能形容为是“经纬分明的地图……”


我们挑着这些石头时,感受着大山里怒江边的石头给姑娘们的生活带来的财富和快乐。而这些快乐传递到我们这些“城外”人时,它交融出了我们共同的契合点:对怒江的山、怒江的水的依恋。而这种依恋,对我们这些“城外”人对怒江的情感,提供了升华的可能。


离开两位快乐的姑娘后,我们沿着怒江那宛如少女身姿般的江水徐行。在感受着大江开辟了民族游徙走廊的同时,也领略着大江两岸的山岭又为民族的生存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给养和今天那里人的生活现状。我们要继续寻找“城里”,“城外”人的契合与渊,缘。


车窗外的山路在倒行,车窗内的人在议论。


央视记者藏公柱说:住在大山里“光着屁股”的人,也许没有心情去研究穿衣的搭配?但这不证明他们就不懂。大自然对人类审美的影响,不是照本宣科,是山形的变化,是水色的转换,是动物的奔跑,是植物的轮回。问题的实质是,用脚底板书写历史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们怎么能让住在怒江边上的人不再光屁股。


中国环境报记者熊志宏说:不管怎么说,这里人的生活是快乐的。有一个传说,一个富翁在海边晒太阳,他看到有一个穷人也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富人问穷人,你怎么不去打渔?穷人说我为什么要去打渔。富人说打了渔可以卖钱。穷人说我为什么要钱?富人说有了钱你就可以住大房子,可以有车?穷人说我为什么要大房子,要车?富人说,有了大房子,有了车,你就有了幸福生活。穷人说为什么要幸福生活?富人说那你就可以像我一样到海边来晒太阳了。穷人说,我不是已经在海边晒太阳了吗。人们给这个传说起名为:直接进入好生活。


熊志宏说:当我们走到一座山寨不喝酒不让进山大门,他们热情的劝酒时;当山寨里一位小伙子指着腰上挎着的,雕刻精美的古刀说:这把刀传给他已经整整18个年头了时。我感受到的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他们说时的那份幸福是何等地意于言表。




怒江人的幸福观是什么?以我们多年来对怒江的研究,我们知道从个体的角度看,傈僳族人的游荡与迁徙至今还没有结束,但是从明朝以来的四百多年间,傈僳族的主体却长期留住在了怒江峡谷。


怒江中上游的高山峡谷没有平展肥沃的土地,人们为了种上簸箕大的一块包谷地,常常要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像猿猴一般攀岩登崖。有一次,一群国际友人沿怒江而上,陡峭绝壁的山腰上一块不大的包谷地突然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大家一边惊叹一边摇头,谁也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主人是怎么攀到那里耕种的?


其实,凡在峡谷里走过的外人都会奇怪,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到底有什么魔力,使得这个以迁徙为常态的民族安定下来,与一块起伏不平的并不富裕的土地结下了永久的缘分。


也许,除了一些客观条件制约下的无奈的选择之外,还应该有其他的答案。答案不在山,不在水,而在傈僳族的灵魂之中。


一般认为“傈僳”之名是从傈僳语“礼耻苏”演变而来的。“礼耻苏”的意思是住在山林或山区中的人。从青藏高原到川西河谷,再到澜沧江、怒江峡谷,数千年的迁徙、行走,他们都没有离开过高山。山林河川哺育了这个民族,这个民族深深地依恋着山川。傈僳族的氏族图腾一般都取自山林河川之物,如熊氏、虎氏、鸟氏、鱼氏、这些都与渔猎有关。而蜂氏、竹氏、茶氏、麻氏、荞氏等则与山地采集和种植有关。傈僳族人在山林里生存的能力是一般人所难以想象的,即使只有一个人他也能凭着一把刀、一壶酒(当然有一枝枪或一把弓箭更好)在虎豹出没的原始森林里游刃有余地生存下来。


山林与峡谷为生活其中的傈僳族人注入了坚强与刚毅。凡对中国民族略有所知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傈僳族的“上刀杆”和“下火海”。当我们看到那一双双赤脚在锋利的刀梯上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的时候,当我们面对那些肉体真身踏着通红的火炭,在熊熊的烈火中自如地舞蹈的时候,我们不难明白怒江两岸险峻的高山峡谷为什么会生存着那么多的傈僳族人。


如果说,怒江峡谷对于血液中流淌着有“另找新天地”传统的傈僳族及其他民族来说,曾经是一个“客栈”的话,那么经过数百年之后那里已经成了“家园”。不过,就算是“家园”,未必就抹平得了祖先传下来的深层的漂泊意识和上下求索的渴望。


  当我们对生活在大山里的人有了多一些的了解,我们还会置疑“城内”的人想走出围城吗?骨子里的东西,就是骨子里的,何况,如今外面的世界还那么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