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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问怒江(五) 

2008-07-14

后来是一位正在大山里开荒的中年妇女,帮我把她的两位从思茅回来的邻居从山上叫到我爬到的半山腰。下面是我专业录音机里录到的采访实录。

汪:您贵姓?

穆:穆加武。

汪:今年多大了?

穆:35。

汪:家有几口人?

穆:四口。

汪:什么族?

穆:我是汉族,我的妻子和孩子是傈僳族。

汪:你家原来在哪儿?

穆:原来在云南宝山地区长林县。

汪:为什么到这边来了?

穆:上门。

汪:当时为什么让你们搬到思茅?

穆:当时也困难,土地才一亩多,粮食不够吃,政府说那边好。

汪:当时去了几家?

穆:七八家。

汪:现在回来了多少?

穆:三家。

汪:留在那儿的人生活怎么样?

穆:不知道,我们也没办法看望他们,他们也没办法看望我们。

汪:你和你妻子一块儿去的思茅?

穆:97年2月份,我们一家去了。

汪: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99年。

汪:为什么又从思茅回来了?

穆:说给我们好的优惠。

汪:到那这边给什么了?

穆:什么也没给,我们在那儿生活不下去了。我们四口人,一个月吃的穿的医药费全靠173块。

汪:一个月给173块?

穆:对,种咖啡。每个月我们四口人最少吃100斤大米,就125元钱去了,穿的没有。173块钱生活不下去了。

汪:在那儿孩子有学上吗?

穆:有,但是费用太费,学前班300元以上,我们上不起。

汪:回来呢?

穆:当时我来这边做上门女婿,种的地是我妻弟的,我们走了地他就收回了。现在一无所有,只有重新开荒。

汪:现在山上的生活怎么样?

穆:就是吃水都要到下面背,两里地要靠马驮。

汪:你听说这个地方修水电站地要淹了吗?

穆:淹不到我这儿。但我在下面给人打工种的地要淹了,万不得以只有回老家。

汪:有可能还要你们搬家?

穆:有可能。

汪:你们住得那么高,怎么会呢?

穆:房子也测量了。

汪:什么时候?

穆:去年夏天。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住不下去了我们又要搬家。

汪:你觉得可以靠政府吗?

穆:我们没有水喝,要政府给我们架一个自来水管,我们自己出钱,八家总共给了两千多块钱,都两个月了还没给架,我们有点失去信心了。

汪:你们现在除了开荒还有别的收入吗?

穆:没有。

汪:小孩能上学吗?

穆:再穷也得上。

汪:大爷您叫什么名字?

三:三贵才。

汪:您上了几年学?

三:五年。

汪:您是什么族?

三:傈僳。

汪:你今年多大?

三:53。

汪:您当时为什么去思茅?

三:我们在本地还不是困难,地大概是五六亩,但是广种薄收,。

汪:当时动员您就去了?

三:第一次动员我没去,第二次动员才去。

汪:你在思茅是什么问题?

三:五个人给180块钱,孩子失学了,三个孩子全部都没有上学的了,上学的途径没有了,当时政府说开发,可我们去了后又说禁止开发了。

穆:下了命令不能开发。

汪:那靠什么呢?

三:每个月30块钱的管理费,一家6亩地就是180块钱,靠这点钱生活不下去。

汪:现在你在下面承包地了吗?

三:承包了。

汪:那要修水电站地要淹了怎么办?

穆:又要生活不下去了。

这段采访实录,记录的是江边山民们生活上的无助。

我们国家2003年9月1日生效的《环境影响评价法》明确规定,“国家鼓励有关单位、专家和公众以适当方式参与环境影响评价”;“专项规划的编制机关对可能造成不良环境影响并直接涉及公众环境权益的规划,应当在该规划草案报送审批前,举行论证会、听证会,或者采取其他形式,征求有关单位、专家和公众对环境影响报告书草案的意见”,同时“应当认真考虑有关单位、专家和公众对环境影响报告书草案的意见,并应当在报送审查的环境影响报告书中附具对意见采纳或者不采纳的说明”。很显然,怒江水电开发规划属于应当实行环保公众听证的规划之列。

2006年2月23日,国家环保总局正式实施了《公众参与环境影响评价暂行办法》,这标志着环境保护领域里的公众参与,又向前迈进了重要的一步。同时,这一暂行办法,作为中国各部委制定的第一部具备可操作性的公众参与规章,具有开创性的意义。

令人遗憾的是,设计在怒江采访100户人家的问题时,我曾还设计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中国有部“环境影响评价法吗?”。问了几十个人后,我几乎放弃问了。因为每当我的这个问题提出后,感觉到的马上是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和他们那迷茫神情后面的无知、无奈。后来这个问题虽然没有在所有的采访对象中都问到,但是在我问的所有人中只有两个人知道,他们是马吉电站的潜在移民,一位是贡山县县城怒江州基督教三自爱国委员会主席,一位是贡山县茨开镇牛郎当村护林员。采访前,我本还想过问当地人有关知情权。可听政府的安排和不知道的回答太多了,我不得不彻底放弃问。

我曾问怒江州贡山县丙中洛乡重丁村的一位年轻人要是修了水电站,贡山县城可能要搬到你们这儿了,高兴吗?他说,我去过外面,我还是喜欢我们村的风景,不希望把城市搬到我的家乡来。

2006年3月1日我离开怒江时问自己,下次再来怒江老百姓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小沙坝村民家那些搁了四,五年的房基地何时能盖上新房?希望他们不再因不知明天的家,明天的地在哪儿,在一年之季在于春的季节里,连种子都不敢播种?

还有,明天的以人为本,是在修水坝时不仅勘探怒江两岸的大山与江芯,也“勘探”在山与江之间住着的人家?还有,明天的怒江还是自然流淌的江而不是湖,那时2月的江水,仍是绿中带蓝,蓝中带绿。       

我很远,她在云南我在北京,怒江离我很近,她一直在我心中。

 不能想象,这样的江边要是被勘探,被挖掘会是什么样子?

怒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