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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15

今日三峡之三

江边的大山

 

 和船上的一位在三峡上工作了十几年的服务员聊天,她对今天三峡的评价是:没得看了,大山成了山坡,峡谷没得味道了。她说的另外一个现象是我从没想过的:“现在来旅游的人的档次低了。喜欢自然的人少了,他们都去云南那边了”。

如果说这是一个普通人对今日三峡的感性认识,和长江委的翁立达先生聊了一晚上,倒解决了我对三峡的一些疑问。

我昨天写到,翁先生说三峡电站的修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有利有弊,弊大于利,是我听他在凤凰拍摄过程中讲到的。可今天我们一起聊时,翁先生说,是我没听清楚,他还是认为利大于弊。但现在有些问题的严重性是绝对不能忽视的。我问,那您认为利主要是什么呢?他说,最主要的是防洪,可以避免洪灾对长江中下游生态环境的破坏。其次是发电,再就是航运。目前突出的问题是,工程对生态环境的影响。

我问翁先生,前几年我听一个政协委员说他们到三峡考察,当地人告诉他们现在江上每天上午的大雾都散不去。翁先生说,在做工程环评时,这个问题是考虑到的。但现在江上大雾的时间之长和地域范围之广,确实和预先想到的有所不同。这对航运是有影响。但是现在江上有很多滚装船,就是车可以开到船上的那种船,运输能力很强。

我说,我看到过这样的报道,说原来江上的一些小船根本就排不上如今过船闸的队,还称现在的长江是高速路,牛车,马车怎么能上高速路呢?翁先生告诉我一个数字,说明的是现在三峡航运的货运量不但已经完成了当年设想的运营额,在三峡建设还没有全部完成的情况下,已经接近设计的标准。

我问翁先生,现在江水之清是不是预先也有准备呢?翁先生管这叫清水下泄。他说三峡开始发电后,当初论证的专家组很多都解散了,但泥沙专家组仍然在工作。现在清水下泄的程度的确是过去准备不足的。清水下泄对长江的影响:一是河床的变化,这对目前发生的一些滑坡和崩岸现象不能说没有影响;再就是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

为什么会这样呢?翁先生说:江里的沙石少了,一是上游的一些暴雨区和产沙区不一致了,当然也有现在上游修了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坝,把沙石都拦了几道的原由。和水土保持工程有一定的关联性。

关于泥沙对江河的影响,在翁立达先生主持编写的《2007长江保护与发展报告》中有这样一段:“河流系统的河岸稳定、河口演变、营养物的输送、水体净化和生态维持都与水沙输移有密切关系,但是梯级水库形成后,将使坝下河道的输沙量和水体含沙量减少。将使下游河段发生冲刷,河床下降,沿岸地下水位下降。同时清水下泄对河床和河岸会产生侵蚀,可能影响两岸堤防安全。”


对于我很关心的气候问题,翁先生首先对去年重庆大旱,今年重庆大水,一些官员,甚至是科学工作者出来说与三峡无关表示有不同意见。翁先生说,才一年,两年,三年的运转怎么就能下结论。说明真正的原因,科学的态度需要时间的证明。

不过,翁先生还是非常肯定地说:这么一条大江,水库形成后,三峡的一些段面水位上升了7,80米,近坝处甚至高出100米,怎么不对气候产生影响呢,这是科学常识。在环评论证当中这也是在考虑其中的。我们现在需要的数据,是在排除了全球气候异常的变化后,局部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这需要时间。


在翁立达主持编写的《2007长江保护与发展报告》中有这样一段:“水库形成对局地气候、水文循环将产生不同程度影响,水库形成将使水的蒸发和渗漏损失增加,而使下泄径流量有所减小,如,阿斯旺水库每年蒸发和渗漏损失水量达210亿m3,达到水库总库容的10%以上。丹江口水库建成后,90年代以来汉江流域上游来水量减少10%以上。

关于这两年洞庭湖和鄱阳湖出现的历史水位最低,和洞庭湖今年的老鼠大闹岳阳,翁先生说这和三峡电站的修建有关,来水少了吗。但这对洞庭湖来说也是有利有弊。洞庭湖是长江的“口袋”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蓄洪、湿地基因库。本来每年随水而来的泥沙的挑战,会使洞庭湖越来越小。现在泥沙来得少了,湖底泥沙的瘀积少了,这对洞庭湖来说是好事。枯水期提前和水位下降严重,又是今天的大患。

“水库的建设对库区生境影响巨大”这是翁先生主持的,《2007长江保护与发展报告》中明确的表白。这里有一个小插曲,昨天的《今日三峡》我提及,这份报告我注意到“保护”在前,“发展”在后。翁先生告诉我:有人曾要他们把发展放在保护的前面。

对此翁先生的回答是:写这份报告是在我们以经济发展为硬道理的发展都20多年了以后。这样的“高速”发展出现了那么多问题,保护已刻不容缓,再这样发展下去要出大问题。

就是这样的坚持下,这份报告“保护”在前,“发展”在后的题目总算留了下来。

在这一思想主导的前提前,报告中还有这样的记录,我抄录在此:

“库区水流速度减小,水体纳污能力和自净能力下降,特别是在水库支流库湾区域,水体污染物难以扩散。水库淹没滩地后,鱼类栖息地减少。水库水体深度较大,水温会产生分层,大坝下泄的低温水对下游水生生物和农作物均会产生不利影响,将危害鱼类和农作物灌溉,特别是对鱼类的产卵产生不利影响,推迟产卵时间。

在水电开发方式上应避免引水式发电导致的河道脱水,特别是上游支流,如岷江等流域的中小水电工程的引水式开发对河流生态环境造成极大的改变,由于支流小水电点多面广,对河流生态系统与生物多样性造成了毁灭性影响。

报告中说:水库对生物的影响是一个长期和复杂的过程,梯级水库对生物的影响更是一个长期、累积的过程。由自然生境转变成人工环境后,在自然生境的破坏、人工环境的形成的过程中,一些生物会通过自身调整以逐步适应新的环境,但另一些生物会因不适应新的环境而发生退化或消亡。由于河流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其中各种生物均有其特定的地位与作用,不同生物之间相互依存,因此一个物种的消亡,必然会影响其它生物的存亡和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因此,大坝及水库对生物的影响及生物对水库建设的响应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需要长期观测和研究才能有深入的认识。

和翁先生聊时,让他非常担心的还有污染。他津津乐道地和我说了好几个他和江边的一些上市企业博弈的故事,特别是和中央电视台一起对一个企业的暗访让他们抓了一个正着。


在三峡的船上,我是白天采访夜里写稿,故事只有慢慢写来。

关于污染,报告中这样说到:长江干流沿岸城市污水排放量约占全流域排放总量的50%左右。攀枝花、重庆、武汉、南京、上海等五个城市是长江干流的主要城市,其工业(不包含火电冷却水)和生活用水量约占长江干流总用水量的65%以上,排污量占干流城市的70%以上。各城市污水处理率较低,平均处理率不足30%;处理深度不够。绝大多数污水经由约180多个排污口直接入江,而这些排污口80%以上未达到排放标准,在城市近岸水域形成约400公里的污染带,占干流污染带的近2/3。黄浦江、汉江、湘江、嘉陵江、沱江等支流是长江干流水质影响显著的主要支流。五支流进入干流的污染物约占所有支流的55%以上。应加大治理力度。

在看到那么一片垃圾从我们船边流过时,船上的我们都大惊小怪。翁先生却说,这算什么,水库刚蓄水时在三峡里行船,船的两边都是垃圾,船是在垃圾里穿行。现在已经好多了,但问题依然严重。正视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和这样的官员聊天我的问题可以提得直截了当。我们说到上游的虎跳峡。用翁先生的话说,虎跳峡高坝方案已经被否定了,很多高官都说了话如果破坏太可惜。但是并不是不修,而是上移。我说上移,金沙江上游生态更脆弱。

翁先生说:当前在长江上游的水电开发中,出现了“五大电力公司”跑马圈水的局面,出现了开发主体多元化的状态,这给将来的长江流域水利水电工程的统一运行、调度管理带来了潜在的危机与挑战。要避免出现无序开发和过度开发,控制开发程度。

我说怒江联合国世界遗产的警告从申报成功后到现在就没停止过,现在却还在勘探。翁先生去过两次怒江。他说原先两库十三级的开发区方案肯定要变。但完全不修还没有定论。不管怎么说,因为是世界自然遗产,联合国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有些事情在数字、文字上做文章不好。这样的地方,太美了,破坏了太可惜。

关于怒江,我在报告中找到了这样一段:在制定规划时,在不宜进行水电项目建设的国家自然保护区、世界遗产区、国家生态功能区等其他需要进行保护的区域内,划定保护河段和保护流域区,禁止进行水电工程建设和其他大型工程建设,彻底改变 “技术经济最优”的单纯工程目标。对一些影响到具有重大生物多样性、名胜古迹、历史文化意义的生态敏感区的水电工程宜暂缓实施,等今后技术经济条件成熟后再行决策。

长江上游是我国少数民族集中的地区,居住着藏、彝、纳西、傈粟、苗、瑶等民族。由于不少居住在山区,直接受到水电开发中水库淹没的影响。由于水电工程建设常涉及到为数众多的移民安置,移民已成为水电工程建设中一个重要的限制因素。此外,长江上游区因地处我国第一和第二阶梯,地势陡峻,山高谷深,土层浅薄,地质活动强烈,泥石流、滑坡、山崩等地质灾害严重,生态与环境比较脆弱。

我问翁先生,你们报告中说的那些敏感区“禁止进行水电工程建设和其他大型工程建设”,管用吗?

翁先生笑了:这些数据都是我们和中科院一起做出来的。国家总理已经批示各部委研阅。我们现在正在筹备一个水电工程师和生态环保专家之间的对话会。这两方面的人坐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

翁先生的这一打算让我有了新的期待。

在船的顶层,临着江风,望着夜色中岸边星星点点的光亮和翁立达先生聊完之后,回到船舱,我再次拿起《长江保护与发展报告》准备写这篇文章时,我又看到了这样一段:

“应根据长江水资源和水环境承载的能力,按合理、科学、适度的原则开发利用水资源和水能资源。要在对河流生态系统调查分析的基础上,从生物多样性保护,人文及自然景观、文物古迹、确定生态敏感区和敏感点。确定维持生态系统健康所必须的生态与环境用水,确定长江水电开发的合理程度”。

今天傍晚的日落,用船员们的话说,是很久以来都没出现过的夕阳,凤凰摄制组的运气真好。

在结束今天的《今日三峡—江边的大山》时,我心里想说的一句话是,长江,这样一条大江,它的经历,它的丰富,它的苍茫和运气有关吗?

和翁立达先生的一席谈,让我改变了昨天的计划,有关中国发展研究院章琦先生“要为长江立法,‘长江清,中国兴’”的观点我会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