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07
2010年12月1日是我们此行最轻松的一天,这个轻松倒不是日程轻松,而是今天采访的江河十年行要用十年跟踪的十户人家中的两家,是过得最轻松,愁事最少的两户。32岁因保护家乡的河,操劳过度而英年早逝的萧亮中被乡亲们称为金沙江之子。今天,亮中的妈妈,在接过我递给她30多位亮中的朋友,亮中朋友的朋友替亮中孝敬老人的心意时,拉着我的手说:告诉亮中的朋友,妈妈过得很好,请大家放心。
亮中妈妈和亮中弟弟亮远的女儿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在做江河十年行入户跟踪访谈
亮中妈妈和素秋,江河十年行2006年时素秋刚出生,现在已经四岁了
从2004年传出虎跳峡要建水电站,包括长江第一湾在内的十万金沙江边的人家要被移民后,江边的父老乡亲们就大声疾呼,奔走相告,为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进行坚持不懈地努力。在北京工作的萧亮中,一个大山、大江边走出的年轻人甚至以生命为代价。
金沙江边
金沙江边的地
江河十年行2006年在选择要用十年跟踪访问的人家中,也选了萧亮中家。那年,亮中弟弟的大女儿素秋刚刚过了满月。
素秋2006年
素秋2007年
素秋2008年
素秋 2009年
四岁的素秋
丽江古镇
12月1日早上我们从丽江出发,看着玉龙雪山,沿着金沙江边先到了长江第一湾石鼓镇。
长江第一湾位于云南省西北部的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南部沙松碧村与丽江市石鼓镇之间,海拔18米,距香格里拉县城130公里,有公路直达。万里长江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奔腾而下,巴塘县城境内进入云南,与澜沧江、怒江一起在横断山脉的高山深谷中穿行形成了“三江并流”的壮丽景观。到了香格里拉县的沙松碧村,突然来了个100多度的急转弯,转向东北,形成了罕见的"V"字形大弯,人们称这天下奇观为“长江第一湾”。
长江第一湾石鼓镇
长江第一湾
长江第一湾的傍晚
长江流至沙松碧一带,水势宽衍,江水青幽,两岸青柳成行。这里是看长江第一湾落日的极好处所。
长江第一湾
登临沙松碧村之后的小山,长江第一湾尽收眼底。夕阳下,江面金光耀眼,斑斓无比,耀眼的金光映得四山金黄,而观者也笼罩在金光之中。著名的历史名城——石鼓镇是个神奇的地方,有许多美丽的传说,相传木天王曾在这一带藏有宝物,并留有一首诗,其云:石人对石鼓,金银万万庑,谁能猜得破,买下丽江府。诗中所言的“石人”即在沙松碧村北一里处,江边有一人形岩石,江水枯季方能看到。
古镇古桥
古镇上的老人
前人有诗云:“江流到此成逆转,奔入中原壮大观。”石鼓渡口江面宽阔,水势缓和,适于摆渡,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平定南中,在此“五月渡泸”(金沙江古称泸水);公元1253年,忽必烈又在此“革囊渡江”。1936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二方面军在贺龙、任弼时、萧克率领下,从这里渡江,北上抗日。解放后,在石鼓碑背后的高坡上,建起了碑高8.1米的“红军长征渡口纪念碑”,立于突兀的高坡上,气势雄伟,庄严肃穆,俯临“第一湾”,能让你顿生崇敬,为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碑前的牌楼是红军渡江纪念室,“陈列室”里陈列的红军长征遗物,将使你更形象地了解半个多世纪前的这支伟大的军队。石鼓碑右侧的江湾堤岸上,有一片护堤柳林;碑左侧有江河汇入江中。河上建有铁虹桥,桥长17米,铁链上铺木板,两侧也用铁链护拦。该桥系晚清石鼓举人周兰坪倡建。
古镇上的红军雕塑
石鼓镇的早餐――鸡豆粉
走进农户家里
这是一个古镇的历史与文化。我们在这里也选择了一户人家,要跟踪十年。2009年我们是这样记录李家珍家的:李家珍和老伴今年又养了7头猪,30多只鸡,还打理耕地和果树,每年的小麦700斤,稻谷1000斤,基本上用于自家食用。果树主要是樱桃,能产2600斤,按市价四元钱计算,至少有一万元的收入。这样下来,加上卖猪的费用,全家的年收入,能达到10万元左右。
李家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儿媳在玉龙雪山附近开饭馆,一年能有五万元的收入。二儿子和他学了木匠手艺,在丽江的家具厂工作,月薪2000元。虽然李家珍已经年岁大了,还是有人会请他做家具,因为他是老师傅,每天会有50元的报酬,比一般的木匠要多出20元。今年他干的少了,只有2000元的收入,在往年却有6000多元。
李家珍
今年李家珍告诉我们家里的收入比去年多了些,主要是农副产品都长了价。猪今年又多养了三头。粮食春天虽然有点旱,但是这里有水,可以浇,所以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家里的猪都是用玉米喂出来的,所以卖得价钱也不错。有意思的是李家珍告诉我们,他们自家吃的猪是把玉米煮熟了再喂。而卖的猪就只是把玉米泡泡就喂了。我问老李,喂煮熟的食物的猪肉好吃吗?他说差不多。我说那为什么要煮呢,他说,这样猪好消化,不过,全喂煮熟的,养了那么多猪,太费柴了。我说,柴到哪去弄呢,他说自家地里,果园里拣拣就够烧的了。
每年的保留节目
在杨学勤家
我们每年到石鼓时,也都会找一下当地的另一位农民杨学勤。今年我们到了杨学勤的家。去年老杨说他的妻子有意见了,我们都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家去喝喝茶,吃点饭。所以今年我们特意把早饭安排在了他家。老杨的妻子说,因为家里也是只有老两口,做饭多了吃不了,今天我们到他们家来吃早饭,他们就从村里别人家要了些米糕来给我们吃,我们一个个连吃带拿地边吃边喊着:好吃,好吃。这就是金沙江边人与人之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让人羡慕,让人感动。
我们第一次到石鼓时,老杨就形容如果修电站了,他们要是不搬出去就会住到花果山。开始我还没明白,怎么会住到花果山呢,老杨解释,沿江的地能开的都开了,上移是什么地方,猴子住的地方,那不是花果山是什么。
这次来之前我就和车上同行的人说石鼓的农民看上去很多人都有教授的儒雅。今天的聊天中,李家珍告诉我们,他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央视的第十套走进科学。还有平时在摊上买的报纸南方周末。有人问他,你不看电视剧吗?他说,都太假,现实生活不是那样的。所以不爱看。
每年,李家珍给我们拉的二胡都让我们听到了纳西古乐的神韵。今天,他给我们拉的是“到夏了”,拉完了告诉我们,还有到春了,到秋了,到冬了。一年四季在老李的琴中有着四季的变化。
今天还生活在自然中的农民,用这种自娱自乐,维系着他们自己的文化。
杨学勤家的户口簿
在老杨家我们特意请他给我们看了看他家的户口簿。和我们在大朝山那户人家看的不一样,老杨家写的是家庭农户。而大朝山水库移民的户口簿上盖着一个戳,戳上写的是“居民”。大朝山的移民说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户口簿上写的是居民,他们明明是农民吗?
在我们的邀请下,老杨、老李和我们一起上车去萧亮中家。
前往金沙江之子的家
还在自然流淌的金沙江
修了大坝的金沙江
金沙江之子萧亮中家门口的金沙江
这两年到处看到的都是干干的河床。而金沙江,亮中的家乡门前的金沙江还是一条真正意义的大河。怎么能想象,在我们改革开放以后,经济高速发展中,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的时候,大江,大河却干了,没有了,脏了。
乡亲们给萧亮中立的碑:金沙江之子
金沙江边的农家
在亮中坟前
亮中的坟前
在百度百科中我看到是这样记述萧亮中的:萧亮中(1972-2005),云南迪庆人,英年早逝的人类学家。1972年12月5日,他出生在金沙江边的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中甸县金江镇车轴村,这个多民族聚居的连接汉藏两地的美丽村落,后来成为他硕士毕业论文和书稿《车轴》的田野调查基地。同时,为捍卫这个村落以及金沙江流域这片乡土社会和人民的权益,他开始了四处奔走,几赴金沙江,用他的热情和坚韧来影响社会公众,但体力的劳累和极度的焦虑却最终袭倒了他。
亮中去世的第二天,我写了一篇悼亮中,放在这里吧。五年了,对亮中英年早世的遗憾时时都在心中。
过早的怀念
--悼亮中
不知道这封信应该写给谁?
在我长长的地址簿中,你的名字和朋友们的名字排在一起,,虽然不是那么起眼,但却是我每次发信时一定要点的一个。这封信发给朋友们时,你的名字我还会点,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走远,还在回头张望,你只是去打前战,为准备春节朋友们一起到你的家乡虎跳峡,和你的乡亲们一块过年。我答应了你,也约了好多,好多的朋友,我们都在期盼着到金沙江,一条在你家门口还是自然的大江的那一刻------
记得那是2004年8月一个炎热的夜晚,你把改了一遍又一遍的为留住虎跳峡而书写的呼吁发给我,我提出意见后又发回了你。你再次写来的信只有四个字:早点休息。你在嘱咐着朋友,可偏偏就忘记了叮咛自己?
为工作去做事和为所爱去做,我向来认为是从一个境界,到了另一个境界。而你刚刚走入为爱,刚刚告诉我,从此自己有了时间,刚刚调到中国社会科室院,上班的第一天。
阳敏说:你在虎跳峡时曾打来一个电话,你告诉她虎跳峡礁石边那汹涌的江水冲击着你心中的诸多不平:我们人类对大自然;我们同类中的某些人对金沙江、对虎跳峡、对世世代代生你,养你的亲人居住的家乡;探究人类学,并在民族学研究上有着深厚底蕴的你,那一天,心中的悲愤与滔滔地的金沙江水一同发出的呼喊,还回响在阳敏的耳边;
5天前,新的一年开始的那一刻,你虽平静了很多,但沉淀于心的对这些不公的不平,依然揪扯着你那承载了诸多愁绪的心弦,朋友们在电话里听到的还是你对新一年继续为留住虎跳峡奔走呼叫的渴望,和要追求对正义声张的不变;
向郢和你在电话中商讨为南方周末写有关金沙江文章后,电话上的余温尚存;付涛清楚地记着,你们初次相识是去年10月底的联合国水电大会上。那天晚上NGO组织商讨策略,一直开会到11点过。结束后你们一起打车时,你接到《中国青年报》一位编辑的电话,要你为第二天就要刊发的一篇文章确认一张照片的时间和出处。为确保万无一失,你又直接赶往报社。相信这一天,你的工作跨越了黑夜进入黎明;
朋友中1998年就认识你的家也在云南的熊景明,对当年你看到她写的一篇有关中甸的文章后,就爱得像小学生似地一段段抄下来,并托人找到她,当年你们间交流对金沙江边民族风情的认同感时的那份兴奋,她依然记忆犹新;
熊蕾正和朋友说着:你们只见过一次面,通过有数的几封email,彼此并非深交。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认识你。但是这有限的浅浅交往,已经让痴长你20多岁的她,深深为你的热情、真诚所打动。你对家乡和父老的一往深情,你对公益事业的热心奔走,你对朋友的一诺千金,让人感到温暖清新,值得信赖让。使她感觉就像一缕阳光,一阵清风,一朵小花的夺目、鲜艳;
林谷还在和友人夸着自己的好兄弟:你是一个勤奋、敏锐的学者,有近百篇优秀文字和摄影作品发表在《南方周末》、《读书》、《二十一世纪》、《大地》等海内外知名报刊,你的专著《车轴》和《夏那藏家》极富学术价值。与生俱来的激情与社会责任感使得你最终成为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
奚志农从你那孤灯一盏、煤炉一塘、书桌一张的陋室里出来后,怎么也不能相信,21世纪就职于国家级学术单位的学者笔下的《车轴》,竟是在如此的环境中酝酿;
长期以来受到天大的不公的一位女作家还记得,你在旧书摊上买到了一本她的著作后,你们一起对历史的重温,对明天的畅想。不管别人怎么讲,你是一定要请这位女作家把她的大名签在你那已经藏于陋室、铭记于心的书上;
2004年的倒数第二天,在清华大学NGO研究所召开的会上,你还在提醒大家,绿色流域的于晓刚在座,我们应该听听他们所承受的不公,你还在提醒中国河网肩负的责任:中国还在自由流淌的大江,大河怎样才能源远流长。
从今往后,金沙江不仅仅是你的家乡,虎跳峡不仅仅是你关注的地方,你的爹娘,也不再仅仅是你自己的爹娘,我们愿像你生活的那每一天:为它心怀感恩;为它自由奔淌、为它绿色绵延;你那年迈的祖母,和生你养你的爹娘,我们虽不能厮守,却愿孝顺、祝福、以他们的安康为我们的惦念。
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朋友们相信,你将永远与我们同行。
汪永晨
2005年 1月 6日于山西
1 月8日改于北京
亮中妈妈
从亮中坟前看金沙江
这几年每每看到亮中妈妈和她一家人的生活,我们还是放心的,家里在亮中去世后,他的弟弟也盖起了新房。勤劳的一家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今年家里已经卖了十一头大肥猪。圈里还有三头大的,九头小的。亮中妈妈和我们讲这些时一再地告诉我:告诉亮中的朋友们,妈妈现在过得很好,请朋友们放心。
亮中家这些年种的粮食和养的牲畜能让这家人过得很好,可虎跳峡电站是不是还要建,还是这家人和乡亲们的心病。这五年,亮中的朋友和参加江河十年行的记者、专家们都会募捐一些钱递到亮中妈妈的手上。虽然每次她都不要,说自己过得不错,不能再要了,可是每次我们还都是给了她,因这不仅是我们这些亮中的朋友在为她老人家尽点孝心,也是我们在告诉亮中,守住一条大江的自然,我们不会放弃努力。
今年素秋又长了一岁,她的妹妹也长大了一些。可是我们没有见到亮中的奶奶,老人病了,去了医院。记得亮中去世那年我们来,老人一句话也不说。而素秋出生那年我们来,老人抱着素秋不停地说。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延续在一个老人身上的体现。看到了金沙江边年青人的一代在成长。
他们长大时,金沙江还能像今天这么美丽,这么自由流淌吗?这需要我们做什么?
和亮中妈妈告别时,老人家是笑着的。我们也多么希望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能挺过这一关。当然,我们希望明年再到亮中家、到亮中坟前时,能告诉他,金沙江还是自由的。金沙江的其他段,我们还要继续做我们能做的事。
金沙江静静地流着
明天,我们要到攀枝花,在那里,金沙江和雅砻江汇合。
附: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和一些专家学者正在对金沙江一库八级电站提出我们的建议。杨勇为此在江河十年行2010时专门到虎跳峡进行了测量和拍摄,今天我们把杨勇写的一段话也放在这里。
今天去虎跳峡拍到了上、中、下虎跳石,虎跳石是峡谷中崩塌于河床的巨石形成明礁,并不是与山体相连的基岩,图3可以看出,环评单位把与左测玉龙雪山相连的直立基岩当成了下虎跳石,所以得出132米高的数据,其实图中看到的下虎跳石正好位于直立基岩的右测江中,随着枯水期的到来,下虎跳石将逐渐露出水面。从这一点上看,环评报告对下虎跳石景观的评价目标是错误的,同时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甚至可以认为是避重就轻,丢了西瓜捡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