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06
文/图 汪永晨
漫湾电站
离开漫湾电站,我们的车开始在大山里穿行。这个景色是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窗外的。
走进大山
山海
云在山中行
镜框中
走在这样的山中,如同走入仙境的感觉随之而来。
我们走进这座大山的自然保护区,希望得到一些和保护区有关的介绍。采访到的这位保护区领导给我们强调的是,他来的两年多的时间里,这里没有发生过大的偷砍和火灾。至于保护区的面积有多大,都有什么树、什么鸟,他不是太清楚,因为他是复员军人。
采访
太阳当午的时候,山坡上染上的粉红色让我们停了车。我们的车经过大理的时候,远远地在路边也看到过这样开满粉红色花的树。当时车上有的人说是真花,有人说是假的。最后比较一致地认为是真的桃花。
可是在这片大山里再看到它们时,我们看清楚了,这不是桃花,而是樱花。
这一片片,一棵棵,一簇簇,一朵朵的樱花把大山点缀得真是美呀。
我们问和我们一起走2008江河十年行的植物学家蒋高明,为什么把樱花种在茶园里。他说,可能是为了旅游吧,吸引人们到大山里来享受。
蒋高明这样解释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词:人与自然的和谐。不是吗?
山间的樱花
樱花
树丛间的樱花
茶园里的樱花
樱花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神交澜沧江》,今天在大山里穿行时,曾经走过的澜沧江和孕育大江的大山,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仿佛是一个镜头接着一个镜头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想来想去,干脆放在这里,算是一种分享吧。
神交澜沧江
澜沧江发源于青海唐古拉山,经西藏进入云南省境内,向南流经迪庆、丽江、大理、保山、临沧、思茅和西双版纳,然后出国到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与越南,我提笔写这篇文章前,在地图上想再细细地看看澜沧江的流向时发现,不管是西藏、云南,还是中国、外国,上面提到的这些地方,我都去过。再想想,我去这些地方时,没有一次是为澜沧江而去,可她竟然在我那么多次的旅行生活中,一直流淌在我的身旁,不张扬、不放弃地让我认识了她和她的朋友们,这不是神交又是什么?
西双版纳的雾季
最早见到它是1991年在西双版纳,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孔雀河畔的坝子、芭蕉树下的傣楼和穿着筒裙走在江边的傣族姑娘。江边长大的她们,无论是笑颜还是身材,真好看。
那次,我还有生以来第一回住进了搭在树上的小木屋。从小木屋的窗户望出去,我看到了江那边缅甸的原始森林,看到了夜里带着自己的孩子到水边喝水的家在森林里的母象和小象。在西双版纳的植物园里,我还见到了武侠小说里常常提到的“箭血封喉”。它又高又大。
那是一月份。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汉族人也都是短打扮。不过要是走进原始森林就不行了。西双版纳一年分三季,热季、雨季、冷季。每年从十一月到次年二月这段时间,当地人习惯叫雾季。这种雾大都是从夜间一两点钟袅袅升起,要到正午十二点左右才慢慢散去。在浓雾里,你会感到像是在下着毛毛细雨一样。这些雾都是在没有雨水的时候出现的,因此,它能给庄稼及树木花卉等植物以滋润和生机。西双版纳有这样的雾季,是与它那满山遍野的森林分不开的。森林越茂密,雾也越大,因为森林每时每刻都从地下吸取水分,白天,又从太阳光里吸收热量,热量把水蒸气散发到树林的空间里。到夜晚遇到冷空气,水气凝结成极为细小的水粒,这些极小极小的小水珠就是雾。浓雾聚集在树叶、草叶上,还会变成水珠滴下来,这样就成为大森林里的夜雨。人们说,森林是天然的水库,这可能就是原因所在了。而澜沧江的水,千百年来也正是源源不断断地由这些水库丰富着的。就是在那片原始森林里,我第一次懂得了大自然是一个肌体,江河里流淌的是她们的血液。
那次,我离开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时候,西边的天边染着淡淡的红色。在凤尾竹和槟榔树掩映下的傣族竹楼格外宁静。吃饱了回到寨子里的水牛,劳作回家的人们,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田园风景画。住在森林和江边的各族人民,享受着和平,宁静和真正的自然风光。
大理
从大理到丽江,澜沧江像是一条白链穿山绕树,时儿静静地流着,时儿激动地跳着,唱着欢歌,哼着小曲,连同初去那的游人,心情也随日月山川的变幻而变着。走进丽江古城,才真的知道了为什么人们常说:水,是丽江之魂。在那里“城依水存,水随城在”。
各支流分为无数细流,入墙绕户,穿场走苑,形成主街傍河、小巷临水、跨水筑楼的景象。古城的街道与水景密切结合,街景与水景相得益彰。我第一次去丽江,是那里刚刚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当地人很得意地对我说:在这次申报中,水确实帮了丽江的大忙。
丽江古城
那次给我很深的印象的是整个古城的清洁,堪称一绝。西河上设有活动闸门,利用西河与中河的高差,河中间两个石堆,每隔十天,堆和堆之间用木头栏杆一挡,水漫出来,街道则被水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水从旁边水沟流走,所有水系按地势走向流淌。这种独特的卫生设施,即使是对走南闯北的我来说,也觉得实属国内外罕见。丽江城里有三眼井:第一眼井供人饮用;第二眼井淘米洗菜;第三眼井洗衣服。这一乡规民约,其实比法律法规还凑效,老百姓个个遵守。
8月7日是鬼节。那晚在古城,纳西老奶穿着“披星带月”的衣服。所有的房子里没有灯光,所有的路没有光亮,整个古城只有弯弯曲曲的小河里布满了河灯,灯光留着长长的剪影。这些长影穿山过河悠悠地流入的也是澜沧江。不过那是1997年。
澜沧江从西藏进入云南的1000多公里流程中,穿过横断山脉的千里纵谷,两岸山大谷深,悬崖峭壁,河道礁石密布,险滩众多,水量随季节变化。张骞出使西域,在阿富汗,曾见过蜀布和筇竹杖,是从川滇缅印古道上运出去的。途中的必经之路有澜沧江上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古渡——兰津渡。到了唐代,这里有了竹桥,元代换成了木桥。500年前,就改成铁索桥。明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徐霞客过此,他所见到的就是:铁索桥东“临流设关,巩石为门,内倚东崖,建武侯祠及税局,桥之西,巩关亦如之,内倚西崖,建楼台并记创桥者”。(《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八》)。民国年间仍基本维持原状。临江扼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我站在霁虹桥时,时光已经进入21世纪。伫立桥头,澜沧江虽还有银花雪浪,但当年徐霞客笔下“浑然逝渊然寂,其深莫测”10个字描绘的那里的水流态势却有了变化。到是叮叮当当从由18根粗大的铁链为骨骼的桥上走过的马帮,让我遥想着往昔的时光。
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大树杜鹃
澜沧江流经的地方有云南的保山,保山是云南的一个地级市,城市四周环绕着的是高黎贡山。2002年,我沿着澜沧江走进高黎贡山时听到了一个很新奇的真事:一位67岁、性格古怪固执的英国观鸟爱好者詹姆斯·古德哈特,第三次到云南高黎贡山来找一种叫白尾梢虹雉的鸟。每来一次他的花费都在2500美金以上。
2000年4月份,山上厚厚的积雪有一米多深。白尾梢虹雉不知是不是觉得积雪太深,找不到食物,到海拔较低的地方去了。第一天踏雪而归时,古德哈特先生很失望。第二天早上,就在古德哈特先生考虑是不是要继续登山寻找,先在宿营地附近观察观察再说时,陪他一块找鸟的云南鸟类学家韩联宪突然小声说:有鸟。只见一个很大的黑影在空中掠过,保护区陪他们的小寸还没看清楚是什么鸟,韩联宪和古德哈特一齐惊呼:白尾梢虹雉,是一只雌鸟。雌鸟的羽毛没有那么鲜艳,所以飞时就像一团黑影。看到这只鸟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也就三四秒钟吧,古德哈特先生总算看到了他期盼已久的白尾梢虹雉。这只鸟成了他观鸟记录中的第6001种。有人为古德哈特先生算了帐,他看一秒钟白尾稍虹雉的开销是600美金。
其实,高黎贡山最出名的是大树杜鹃。1999年6月我到中甸的香格里拉时,高山杜鹃开得五颜六色,在雪山的映衬下美极了。那次当地的人告诉我:你要是再早点来,花更多,更漂亮。2002年我4月到了云南,本想可以好好看看杜鹃花了。可我一到保护区,赵晓东局长就说,来晚了,大树杜鹃是每年的2月份开,又晚了。
大树杜鹃从1907年被发现,到发表定名后,就作为一个模式标本陈列在大英博物馆里。并一直被英国人引为圣物。他们就像拥有一件“绝版孤本”一样地,让世界各地的植物学者羡慕不已。高黎贡山的知名度也因此远扬海外。
2004年2月20日我住在了高黎贡山脚下的大塘村,那一晚久久难以入眠。听着小木屋外的雨声,想着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赵晓东给我讲的有关大树杜鹃的故事。英国爱丁堡植物园采集植物的专家乔治·福瑞斯特,于1904年受爱丁堡植物园的委派,到了云南,到了高黎贡山。他一共在腾冲生活了28年。共采取了10万多种植物标本,1万多种动物特别是鸟类标本,还有3万多份各种各样的种子标本。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的会长曾写信或发表文章称赞:由于乔治·福瑞斯特先生的辛勤工作,才使得欧洲的花园如此灿烂。
福瑞斯特1907年在高黎贡山的西坡大塘采集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树型的杜鹃花,他采集了大树杜鹃圆盘标本,送回英国爱丁堡植物园,经与杜鹃花权威专家鉴定后,他们共同发表了文章,并把这种杜鹃定为硕杜鹃,也就是大树杜鹃。大树杜鹃的圆盘标本在博物馆展出后,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前,都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杜鹃树标本。英国人为此自豪了整整60年。因为这以后,这种大树杜鹃到底生长在什么地方,就失传了。只知道她生长在中国,但是没有人,或者说是没有专家知道它们长在哪儿。
我国研究杜鹃花和山茶花的专家——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所冯国楣先生和他的助手,1981年在腾冲高黎贡山西坡,腾冲县境内大塘,终于重新找到了大树杜鹃。随着寻找在继续,新的记录也产生了。当年,福瑞斯特发现的那棵大树杜鹃,树的直径为87厘米。如今在高黎贡山还鲜花盛开的大树杜鹃,直径为305厘米,比在英国爱丁堡植物园里的那个杜鹃树圆盘大了整整218厘米。
新发现的最大的大树杜鹃,树高是30米以上。根茎是3.05米。然后分成五杈,每杈的直径都在一米多。每22朵到24朵小花组成一支花簇,整株大树上足足有几千簇之多。每年二月开花时节,红花绿叶,十分壮观。
2004年2月21日爬了4个小时的大山,我们见到了第一棵大树杜鹃。和我以往看到的高山杜鹃不同的是,它长在山崖边那么高的大树上。要看到它的花儿,一定要仰视。那一朵朵小花正着看,像是带着花边的一件件筒裙,倒着看,像是一只只盛着红酒的酒杯。当太阳的光芒穿过树叶和树枝的间隙射入时,树上开着的和树下铺着的花瓣,把个森林装扮的简直就是一幅幅画面向你迎面扑来。
新华社的摄影记者本以为手中的专业相机能使自己成为拍到大树杜鹃全景的第一人,可是这树实在是太大了,能把一杈拍全就不错。在那里,我看到像个大问号似的一支大树杜鹃花,它很像是北斗七星。只是天上亮晶晶的星星,换成了红红的杜鹃花。一朵朵镶在空中,亮中透红,红中透亮。
那天晚上,我躺在原始森林中支起的帐篷里,透过燃起的篝火,远远地看着长在山间的一棵大树杜鹃和上面正盛开着的杜鹃花。帮我们驮行李的山民用山里人才有的嗓门在火旁唱起了大山里的情歌。直到我都进入了梦乡,他们的歌声还伴随着大树杜鹃花在风中发出的哼鸣,在大山里回荡。
古屋与古树的较量
2004年春节,我在越南和柬埔寨都与澜沧江的下游湄公河亲密接触。举世闻名的吴哥窟,我就是坐船从金边经湄公河到洞里萨湖去的。那天早上,湖面上飘着丝丝缕缕的薄雾,水鸟蜻蜓点水般从我们的船边掠过。太阳把天边染红后,撑起帆打鱼的船人也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忙碌生活。
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作为湄公河的天然蓄水池。处于柬埔寨陆地中心的洞里萨湖千百年来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高棉人民。中国国家地理曾介绍说,那里,发生了世界上最罕见的地质现象之一:河水倒流。
近年来世界上最大的河之一湄公河,在一些地方已经变成细流。流经中国云南、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与越南六国的湄公河目前处于有记录以来的最低水位。家住湄公河畔的一位名叫Yang Yara的船夫这样说到:“河流多年来一直在变浅,我的船总是卡在岛上或者泥岸边,这使我的生活更艰难了”。目前,沿着下游河段出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巨大沙洲。科学考察显示,河流水位下降的部分原因在于这两年的低降雨率,以及由于人口增加所带来的用水增长。但是,1996年建成,横跨湄公河上游的漫湾水电坝,已经遭到泰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多次批评,因为它降低了渔业收入,河水的突然性释放又导致下游突发性的洪水。
仅在20年前,湄公河还是世界上未曾开发的大河之一,而今,它可能变成世界上建坝最多的河流之—,超过100座大坝建于其上,而计划修建的其他大坝、分流灌溉工程与成千的小型水坝还在继续。
有一种说法,柬埔寨在梵文中就是“生于水”。可在柬埔寨我却听说:湄公河上的大坝的累积性影响也深入到了柬埔寨。在那里,本来河流每年一次的洪水为其创造了世界上第四大淡水鱼捕获量,并提供了1500万居民的工作。柬埔寨每年能捕获四百万吨淡水鱼,仅仅排在中国、印度与孟加拉国之后,但是自从大坝与灌溉工程在上游开始修建后,洪水年度流量已经下降了至少12%。生态学家担心,如果计划中的一个个大坝得以修建的话,这一形势将迅速恶化。同时,越南在湄公河上的一条主要支流Se San河上修建的大坝已给柬埔寨带来了损害。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柬埔寨,除了欣赏吴哥古迹以外,洞里萨湖也成为很多人向往的地方。正午的太阳光洒在湖面上泛着金光,带着鱼腥味的“海风”拂面,水边渔家的小孩子站在自家的船上,向游人投去热情的张望。
湄公河孕育的不仅有柬埔寨人的生生不息,还有古老的吴哥文化。作为一个关注自然的人,我对树有一种天然的情感。种树,不让人乱砍树,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是大事。可当我站在柬埔寨吴哥的塔普伦寺,看着那些正被大树绞着的古老的寺庙时,我不知道该同情谁了。是生命力旺盛的大树,还是精美绝伦的古建筑。
塔普伦寺是古真腊吴哥王朝的国王加亚华尔曼七世(JayavarmanⅦ) 为他母亲所修建的寺院。当年它是一所拥有高僧、祭司,舞女,具有庙宇和修院双重功用的神殿。十九世纪中叶法国人发现这群庙山之后,就因几乎所有的古建筑,都被树根茎干盘结而放弃整修,保持了原始模样。
我走进塔普伦寺是上午,一束阳光穿过树头,悄悄地从残破的屋顶伸入塔普伦寺庙内,一会儿停在无头神像上,一会儿照在墙上浮雕神祇中。同行的人形容,隐身树中的山鸟啼咕,多像是昔日僧侣敲打木鱼的残响。
在这神与人交融的气息弥漫着的寺庙中,展现在入境人眼帘的,就是被当地人称为蛇树的卡波克(Kapok)树与座座残破建筑的融会贯通。一棵棵古树那粗壮发亮的根茎,绕过梁柱、探入石缝、盘绕在屋檐上、裹住窗门,深稳紧密地缚住神庙。这一切,就是以一颗不起眼的小种子开始,发展成让枝干一直有力地向天攀升着的参天大树的。
站在塔普伦寺的古寺与古树前,我感叹着:只有历经数百年神与自然的结合,神力的威慑,自然的轮回,历史的苍桑,才能共同创造出如此仙境。
就在我梦游般地走在这仙境里,看见大树残石旁坐着两个卖工艺品的小姑娘,没有游人买时,她们玩着“猜丁克”。望着玩的那么开心的小姑娘,我突然觉得,大树和古屋是不是也在自定的游戏规则中“猜丁克”,各自有输也有赢。既然是这样,还用得着我们人类去操心谁是谁非吗?
满脸稚气,正在“猜丁克”的孩子,是呼吸着陈砖与老树、青苔与泥土的气味,看着草木正在生长,神庙正持续崩塌的神秘宁静中成长的。长大后的他们,一定比我们这些游人更知道应该怎么畏惧神力、崇拜文明、顺应自然。
大树对吴哥人来说,也并不只是创造仙境,它还可以提供树油用来点灯。在吴哥,我得知采集树油的过程是在树上挖一个坑,然后用火烧。每次烧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把火熄掉两三天之后,树油就会慢慢把树坑填满。为了点灯,吴哥人还把干掉的树叶和烂掉的木头做成一个个火把。当然,这种采集,当地人是带着崇敬之心去做的。
最后一季罂粟花
2004年11月踏上了采访金三角的路程。从云南思茅到孟连的路上,澜沧江上的糯扎坝水电站正在施工,大山被开得处处伤痕累累,路上横着竖着的到处都是施工的车辆和工具。为我们开车的佤邦有线电视台总经理文斌说,幸好我们是晚上走,要是白天,堵上五六个小时是常事。我说很多修大坝的地方当地老百姓希望修,有些人甚至认为那是发展的唯一出路,你也是这么认为吗?文斌马上说:修大坝,房子和地都淹了,农民怎么生活?我说可以移民们嘛。文斌说,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再说了,生态还是顺其自然好,人为改造不如大自然原来的好。”
文斌的这个回答,说实在我没有想到。一个生长在种植罂粟的地方的年轻人,对家乡的感情如此执着,里面都包括着些什么呢?不过,从文斌那张憨厚的脸上看,我相信他是真诚的。文斌说:我们佤邦正在戒毒,正在寻找替代种植,今后一段时间,佤邦人的生活会有困难。而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生命。
在云南,澜沧江静静地穿过景洪和橄榄坝之后,重又进入密林,河床时宽时窄,最窄处也在50米以上。河道划出了美丽的曲线,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但大方向依然朝南。不久,它就成了中国和缅甸两国的边境界河。澜沧江在这里更名改姓为湄公河。或者说,澜沧江与湄公河紧紧拥抱,在这里融为一体。
湄公河的意思是母亲之河。它接替澜沧江开始了新的历程。澜沧江—湄公河也被称为“东方多瑙河”,因为它像欧洲的多瑙河一样,连接和贯穿着诸多的国家。
佤邦与中国接壤的边界线近500公里,人口约35万,佤族占70%,其他有拉祜族、掸族(傣族)、克钦族(景波)、汉族、爱尼族、缅族、老棉族、回族、恩族、傈僳族等15个民族。
在佤邦大山里穿行的第一天,我们的车开在那崎岖的山路上时,我看到的和我以往在大山里走时看到的明显不同,就是大山深处那一大片,一小片,一片连着一片的,刚把草锄干净,阳光下格外显眼的黄土地,那就是种罂粟的地方。文斌告诉我那些地里已经撒下了罂粟籽,有些已经长出了小苗,要到12月以后花才开放,每年的2月是罂粟花最艳丽的季节。
罂粟,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株高约100公分左右,全株无毛。叶长椭圆或长卵形,基部抱茎,根茎有粉,边缘有缺刻。每年秋冬种植,来年春天开花。花大型,单生枝顶;萼片二枚,早落;花瓣四片,红、紫或白色。蒴果球形或椭圆形。种子小而多。果中乳汁干后称鸦片,从鸦片中提炼成吗啡,再从吗啡中炼出白色粉,就是一般所说的海洛因。
1885年缅甸沦为英帝国主义殖民地后,罂粟就被带了进来。有人说,罂粟啊,你把花朵开在了佤邦的土地上,却把毒液渗入到佤邦人民的心灵里。
寻找一条新的生路,对佤邦人来说真的不容易。在佤邦时,我们走进过一片茶场。那是在佤邦的两座神山之一的公明山山下。晨雾中,阳光下,茶农们正在田里割草,割30棵茶树下面的草挣一块钱的活儿,让这些曾经靠种罂粟为生的人们找到了新的活路。在山上的茶室里,我品尝了在这片曾经种罂粟的山上种出来的茶。一百块钱半斤的茶,我们是喝了一杯又一杯,不知会不会上瘾。我问台湾商人,这里种出来的高山乌龙茶和台湾的比怎么样?得到的回答是,这里没有任何污染。这里没有汽车,没有工厂,有的只是阳光和空气,所以是真正的绿色食品。
在佤邦,做我们的向导兼翻译的丁晓90年代初毕业于清华大学。现在的头衔是佤邦领导人的翻译兼旅游局的第一把手。不过丁晓个人在佤邦还开垦出了一片荒山。在那座青山绿水的大山下,丁晓津津乐道地给我讲的是MORINGA翻译成中文叫辣木的一种植物。丁晓认准了它的多种药用价值。
2004年11月20日晚上,坐在佤邦的另一座神山拉塔山脚下的篝火旁,面对着静静流淌着的萨尔温江。我想萨尔温江和澜沧江一样,不仅仅从中国的青藏高原,云贵高原一路流来,而且注入了佤邦一座座大山中一条条山溪里。也注入了佤邦16个民族的文化和传统中。中国人和佤邦人在同饮一江水,这江水养育着我们两国人……
前几年在云南采访时,我见到过一车一车的大树在公路上驶过,当地人告诉我,都是从缅甸运来的。中国的海关对木材商,畅行无阻。柚木是缅甸的国宝,一棵柚木在缅甸这样的温度气候中成材也要30年。一旦被缅甸政府发现偷盗柚木,比发现贩运毒品还要麻烦。可是,对于中国的私人木材老板来说,靠钱,拉柚木的车在缅甸是一路通行。
那晚,坐在萨尔温江边听佤族兄弟们说这些时,我的心里有着难以言状的滋味。一百年前罂粟被带到了这里,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无尽的灾难:战争、邪恶、贫困。当他们下决心铲除罪恶之源,向往走进新生活的时候,他们的家园,却再次遭遇外面世界的践踏。
金三角之行,我没有在大山里和江两岸看到更多的野生动物,看到的它们是在餐馆里。在一家叫好又来的餐馆里,我看到不但有桌旁挂着的野兽皮,大盘大盘的菜端上桌时都是什么呢?红辣椒炒竹鼠肉、红烧穿山甲、爆炒金钱豹,价格都在20元人民币左右。
文斌告诉我:“当地人也打猎,但那是为了生存,补充粮食的不足。像这些上餐桌的,贩卖到其他国家的珍稀动物,都是外面来的人干的。他们的捕猎技术很高,我们抓不到的,他们都能逮到。一头金钱豹饭馆的收购价是3000元,一年大概能收购20多头;一只穿山甲是800元,一只大的山蜥是600元,一只麂子是200元。”这些在全世界都受到保护的珍稀动物,在金三角却成了盘中餐,腹中物。
澜沧江流入了湄公河,湄公河流入了大海,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自然。“我住江之头,君住江之尾”两句古诗贴切地表达了中国和澜沧江—湄公河中下游各国的天然联系。我很喜欢台湾作家龙应台写的一句形话:人本是散落的珠子,随地乱滚,文化就是那根柔弱又强韧的细丝,将珠子串起来成为社会。而公民社会不倚皇权或神权来坚固它的底座,因此文化更是公民社会最重要的黏合剂。如果借用这个比喻,我觉得澜沧江、湄公河的江水不也是一根柔弱又强韧的丝吗?它也黏合着住在江边各国的各族人民。而各族人民的生生不息,靠得就是这江水的维系。那么,留住这绵绵不绝的江水,是不是也应该是我们的天职呢?
神交澜沧江,就在写完这篇文章的几个小时后,我又要踏上征程,又会见到澜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