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30
文/汪永晨
第一张照片是1998年9月,也就是十年前我参加中国女子长江源科学探险漂流时,在沱沱河大桥前拍的。另外两张,则拍于2008年7月21日中午,从沱沱河大桥旁到沱沱河岸边。
这位66岁的老人对我说,他生在沱沱河边,长在沱沱河边,以前吃水出了家门就打回来了。那时,大河里的水可以到远处的山脚下,现在吃水要走上一会儿去挑了。住在江源缺水,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好。
2007年11月,南方都市报的系列报道中国水危机之《长江源头面临断流危机》曾经说过:沱沱河的水 20年来最少。当时报纸上也登了一张照片。可是因为不是亲眼所见,我还是有些不信。因为1998年我站在沱沱河大桥边,那是一江大水。我们进江源漂流前,曾在这条大江里训练。我的水性很好,12岁就在官厅水库里参加过上万米的横渡。可是在沱沱河训练时,我还是有些紧张,因为水很急,一个浪赶着一个浪地向前奔流。
十年后,当我站在干涸的沱沱河里时,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就是我十年前几乎不敢下水的沱沱河。那滔滔的江水哪里去了?
2007年南方都市报上的报导形容:七月应是雨季,长江源头沱沱河只见干枯的河床,不见宽广的河面,不见奔腾的河水。“沱沱河快没水了”,在沱沱河镇开餐馆二十年的马老板忧心忡忡,从来没见过河水这么少。
今天的长江源头的状况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十年前,站在沱沱河边,举目四望,四周都是雪山。而2008年的7月,雨季,沱沱河干枯的河床上,不见宽广河面,不见奔腾的河水,大地被烈日灼烤,裸露的河滩将水流分成几股向东远去。全长1389.6米的长江源特大桥横跨河上,桥南一块警示牌字迹清晰,上面写着:“水深危险,严禁下河。”
这是南方都市报的记者去年拍到的照片。牌子立的目的是怕有人下水出危险。危险显然是出不了了。所以我说,牌子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了。
我们前一天晚上到各拉丹东乡时,雨大得我们车上的雨刷都刷不过来。可是第二天早上再看沱沱河,真的没想到,那些雨落下来难道就都渗入到地下了?一点也没有形成地面水流。
早上吃饭时,来这儿18年的饭店老板说:“沱沱河快没水了。”这位来自四川的老板说:“从来没想到沱沱河会干。”我问她沱沱河干了有多长时间了?她说也就四,五年吧。
冬天江源刚刚遭遇了雪灾,入夏以来,雨水也不少。 “可是往年水最大的时候,河水可以漫过公路桥,现在,来的人都说:长江源头也断流了。”这位来自四川的老板很是不解地和我们说着。
地质学家杨勇这些年一直在考察长江源头的冰川。2006年夏季他到达姜古迪如冰川时发现,与20年前的照片对比,冰川退缩了二三百米,而冰舌前端的冰塔林几乎完全消失。
杨勇2007年在我们绿色记者沙龙上讲他的江河考察时告诉我,我在姜古迪如拍的这两张照片上的冰川已经完全融化了。
“冰川消融加快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杨勇认为,不仅长江正源沱沱河,而且南源当曲也主要靠唐古拉山的冰川融水滋养。他预测:照此下去,江源水系的分布格局可能会改变,甚至令源区河流失去补给,导致“中华水塔”走向荒漠,最终形成与可可西里荒漠区、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罗布泊戈壁相连的干旱区和沙漠带。
青藏高原是这个星球最敏感的一块皮肤,中国8成以上的冰川盘踞于此,随着气温的逐年升高它们正在快速消失。中科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蒲健辰等专家在2004年的一项报告中指出,近百年来,青藏高原的冰川虽然出现过两次退缩减缓甚至小前进阶段,但总过程仍呈明显退缩趋势,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快速增温,使高原冰川末端在近几十年快速退缩。
干旱正在高原上蔓延,从可可西里到各拉丹东,从当曲沼泽到巴颜喀拉山,河流一条接一条地干涸,湖泊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冰川退缩,雪线上升,草原变成了荒漠,连片的沙漠吞噬着大地。最新统计表明,近十年来,青海的湿地水域总面积比上世纪80年代初期下降了21.4%,达68.34万公顷。素有“中华水塔”之称的三江源地区的生态环境正迅速恶化,长江黄河之源面临一场深刻的危机。
沱沱河水文站的余丁楷在接受南方都市报的记者采访时,对目前的一些现象感到迷惑。他说:“冰川退缩了,可近年沱沱河水量并没有减少啊!”对于2007年河水少,他解释,主要是因为冬天没怎么下雪。所以夏天即使降水很好,河流水量却不会增多。不过他也说:“现在不减少,不意味着以后不减少。现在不加大科研力度,将来如何面对?”
没有等到以后,仅仅一年之后,冬天下雪了,可夏天,沱沱河还是干的。而科研力度却并没有加大。我从江源回来,希望能采访到中科院研究江源生态的人,可是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有找到,我还在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