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30
文/汪永晨
昨天的“江河水”走三江源之七,我写了“野牦牛和家牦牛的婚配”,几个小时后,我就收到北京大学生物学教授、CI-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主任吕植的来信。全文是这样的:
汪永晨,
看到你的江河行文章关于野牦牛和家牦牛杂交的问题,这么做可能是有害的——如果没有良好的种质资源管理,可能会最终导致野牦牛基因的丧失——即野生牦牛的消失。因此平时野牦牛和家牦牛一定要隔离生活。有意引进野牦牛配种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严防杂交后代随意混群于野牦牛中。野牦牛的丧失对于生物多样性和家畜的复壮都是损失。希望你能帮助澄清和宣传这一点。
吕植
记者的职责是记录现实,传播信息。对于我来说,开始关注自然,就是看到了大自然中的美,也看到了大自然中的问题,希望把这些信息传递给更多的受众。随着自己对自然生态的了解,也随着对自然中越来越多问题的发现,我开始希望用自己手中的笔、话筒、镜头, 呼吁百姓应有知情权,呼吁保护环境公众参与。特别是我们现在还有了自己的民间环保组织,更希望用公众的力量去影响决策者。
至于野牦牛和家牦牛的婚配,六年前我在西藏阿里采访时,当地的牧民非常头疼。他们是因为杂交出来的小牦牛在家里的牛群中太野而产生反感的。而这次在长江第一县治多县采访,我也没想到林业、畜牧科技局的局长尼玛会夸这种方式给牧民带来了效益。当时,我也问了尼玛局长,这样的交配会不会影响野生种群的原生态,尼玛说,野外的种群还很大。这么少量的交配不会影响到野生种群。尼玛还告诉我,治多县的养鹿场,当年还是索南达杰建的。他为保护藏羚羊而牺牲在盗猎者的枪下时,是治多县的副县长。
不过,如果不是吕植的这封信,也许关于野牦牛和家牦牛的交配,我也就是写到尼玛局长给我讲的这些就完了。现在有了北大教授吕植的这封信,我想,我会持续跟踪这个报道,我也会再次采访尼玛局长,生物学教授提出的这个问题你们考虑过吗?如果像科学家说的对野生种种群会有影响,他们这一级的地方政府会采取什么措施呢?
帮助澄清和宣传在江源这样的地方更好地保护那些珍惜的野生动物,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也会尽力。
在治多县采访,尼玛才仁局长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本来我们找到治多县,直奔他的办公室时,他还在陪到三江源考察的省长宋秀岩。就在我们干脆走到街上找人带我们去养鹿厂,并且找到了一个愿意给我们带路的小伙子,车都发动了准备自己闯鹿场时,尼玛开着车在街上找到了我们,并把我们带到了大山脚下的鹿场。那时天都快黑了。在青藏高原,天一擦黑,温度马上就下降。我们穿着棉袄还冻得要命,他却只穿着件衬衣,还兴致不减地给我们讲着各种野生动物的习性。告诉我们,治多,在藏语里就是长江源的意思;杂多是澜沧江的意思。澜沧江在江源叫扎曲,玛多则是黄河的意思,黄河在江源叫玛曲,在藏语里,曲就是江。
我上个世纪90年代就和中央电视台做过曲麻莱的节目,知道那里本来是80年代初新迁的县址,可是搬去没多久就发现缺水成了县城最大的问题。
曲麻莱现在只要一进县城,就会看到这样一个巨大的标志:黄河源头第一县。
可是我们在曲麻莱住的那晚,早上起来,旅馆里连洗脸水都没有。
尼玛认为,曲麻莱县城缺水,原因和当年县城没有选好有关。我也听说过,当年决定搬县城时,现任领导怎么也没有想到黄河边上还会缺水。其实,现在大江大河边上缺水在中国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
尼玛说,在长江源大的江没有干,但是小的江干得太多了。我问他,和你小时候比,长江源头变化大吗?他说:太大了。我小时候,小河的水都是满满的。现在大多都干了。
不过,尼玛告诉我们,现在野生动物还是多的。他说如果你们有时间,我带你们去索佳,那里随便就能看到几十头一群的野牦牛,几千头一群的藏野驴。
“我们这里不许开矿。修电站,小的可以,大的不行。大的会造成堰塞湖。现在聂恰河电站供我们治多县和曲麻莱两个县的电。这样的小电站我们喜欢,但现在更希望发展太阳能。
尼玛和我们这样说到,在江源,牧民们住的比较分散的情况下,太阳能是最适合的。宋省长这次到三江源考察,其中一个任务就是上面给了三江源75个亿,用于江源的保护。她来征求我们这些人的意见,这笔钱怎么花。
我们想去拍野生动物的愿望没有实现,这真是非常遗憾的事。这次下来我们的采访中,不论是地方官员还是普通牧民,连我们的司机都说野生动物比以前多。但野生动物有它们活动的区域。而凤凰台这次三江源行的采访中,虽然节目叫“江河水”,但他们还是把重头放在了对文化和宗教及习俗的采访中。我们要去拍大群野生动物的申请没能获得批准。
看我们不能去拍大群的野生动物,尼玛告诉我们,在离县城10公里的地方,有个贡萨寺,那里常常会有成群的野生动物光顾。和僧人们相处得像一家人。
用宗教信仰保护野生动物,是目前在中国非常可行的举措。而且前几天在澜沧江源头,我也采访到了慧尕活佛成了生态保护协会会长的事。为了拍到寺里野生动物的画面,第二天我们又来回开车100多公里,从曲麻莱赶回到治多,走进了贡萨寺,这座在大山脚下的寺庙。
在内地,寺庙的概念好像和藏区的概念不太一样。在这里,我看到的大一点的寺庙,差不多就会占了山上的一大片。而不是我们内地,庙只是一座房子,或几进院子,这里一大片山都是寺。
贡萨寺里的活佛秋吉生前是8届人大代表,他在当地有着很高的威望。圆寂已经四年了,他的法身还在,且眉毛和胡须和生前似的还在长。我问寺里的僧人,他的法身放什么药了吗?他们说,只是活佛刚刚圆寂时放了一些,后来再也没放过,法身之所以还完好地保留,和活佛生前念经有关。现在,活佛的法身放就在寺里,我们走近瞻仰了,而他生前坐着念经的地方,天天都有水果和点心供在那,他的衣服也像他生前一样,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对于宗教,我没有太多的研究,但是今天寺里的几只白唇鹿,却让我们拍到了这些家在大山里的动物和我们人类是怎么友好相处的画面。
我忘记了一切地拍着拍着,不小心碰到了躺在一边的藏獒。它们从后面追上来,一只对着我的腿就是一口。我吓坏了。好在为了防寒,我的腿上穿得厚。或许说那两只藏獒也只是对我对它们的无视表示一下抗议,没有使劲咬,只是我的裤子被它们咬破了,腿上只留下一条印,并没有破。
尼玛局长说,他们那儿的藏獒从来没有狂犬病,我也就没在乎是不是一定要去打疫苗。
我们在那儿的那天,正好是阴历六月十五。十五,寺里的主持都上山挂经幡去了。让我有些遗憾的是,寺里垃圾堆的地方与整个寺里的气氛并不协调。这可能也和我们中国的国情有关。
寺里的僧人告诉我,通常他们是把这些垃圾放到远处一个地方深埋的。这两天忙,还没有处理。不过在我的招呼下,一群小僧人,你争我抢地拣开了。虽然身上是袈裟,但是淘气还是小男孩骨子里的。
我们在寺里只看到了白唇鹿。因为是中午,藏原羚,棕熊什么的都在山上吃草没下来。寺里的人说,多的时候,它们是成群结队地来的。这些野生动物为什么喜欢寺庙呢?我问尼玛。他说,这里的人都爱它们,天不好的时候,还会喂它们。它们知道,没有吃的了,到这里来一定有。
不过它们吃完了,串完了门,还是要回到大山里。
看来,人和野生动物和谐相处不是不可能。长江源贡萨寺里的这些画面在凤凰台“江河水”节目中播出后,观众可以更直观地看到,那里的人是怎么和这些大山里的客人在一起的。而他们之所以能相处得好,我想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平等的,是互敬互爱的。我们和野生动物相处时,能有这样的心态吗?平等,爱。
关于野牦牛和家牦牛交配的问题,我会继续跟踪采访。也希望对此有兴趣、有研究的朋友加入到这个关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