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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江河十年行”之一-地震一年后的岷江

2009-12-22

文图 汪永晨 周晨

 

    从2006年起,由民间环保组织绿家园发起了“江河十年行”。“江河十年行”,就是用十年的时间,由专家,记者,民间环保组织共同对中国西南六条大江:岷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进行考察与记录。 “江河十年行”也选定了住在江边的十户人家。在这十年间,将这十户人家与江河之间的关系与命运记录下来。

   “江河十年行”的路线,四川段沿岷江至大渡河到雅砻江,然后从攀枝花进入金沙江,然后溯金沙江而上,入云南,北上金沙江,南下澜沧江,在兰坪往东进入怒江峡谷,这样走下来,我们的车轮和脚印要滚过和踏过整个西南江河的腹地。而西南江河是大半个中国的水源地。5•12汶川大地震后,我们把“江河十年行”的采访记录也扩大到了岷江地震江段。而这些地区很多路段还在整修,这大大增加了旅途的艰难。

 

成都一瞥

    早上八点从北京起飞,11点出了机场,我们登上租用的大巴车,马不停蹄的赶往成都新南门车站,汇合其他几位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记者和专家。

启程后,车上的记者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瞭望东方周刊的记者刘伊曼已经打开电脑;记录片制作人田野先生打开了摄像机;国家地理杂志的王丽晶听说要汇合的组员里有一个原来单位的同事,他乡遇故知,主动联系给老同事指路,还不忘忙里偷闲抓拍照片。今年[中国国家地理]还专门请来了一位专业摄影家李天社,使得他们做的“江河十年行”专题图文并茂。自由撰稿人周晨是今年新加入的年轻人。

我们此行特邀的专家之一,自称芳龄八十的徐凤翔教授对四川有着特殊的感情。她曾经因著名报告文学作家黄宗英写的[青藏高原上的小木屋]的主人公影响了一代中国人对青藏高原的向往和对科学精神的追求。徐先生是也青藏高原生态学的创始人。而她在西藏林芝小木屋里工作的18年间,每次来往于地内地和青藏高原都要在成都转机。好多年没有到四川考察了,徐先生对这次“江河十年行”也充满了期待。对于中国黄金报原总编辑于晓燕来说,是进入了一个新领域。她以往的笔下,多是和黄金有关,不管是采集还是使用。而这次她却要看看今天中国的江河。南方周末,新京报这次参加江河十年行的两位小伙子,吕宗恕和涂重航,一个是在我们大部队到之前就到了成都,一个是晚上要赶夜路与我们汇合。这次考察我们还请到了曾就职于国际关系学院,擅长组织协调工作的俞新兵,这对我们日后的行走将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今年中国的江河与我们的“江河十年行”考察与记录有关的还真不少,先是得知国家总理温家宝对怒江第二次指示:此事影响大,还应更广泛地听取意见,深入论证,慎重决策。后是6月份国家环保部叫停了云南两个没有通过环评就开工的水电站:鲁地拉和龙开口。2008年“江河十年行”时,鲁地拉水电站就被作为重点考察记录了。那次我们就提出了它还没有通过环评就开始了修建的问题。终于,被国家环保部叫停了。接着,也是6月。中国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科学家杨勇,在南方周末的支持下,用四个半月的时间从青藏高原到新疆沙漠、从内蒙古沙地、到甘肃、陕西干旱地和水源地,历行四个半月,进行了“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为中国找水”的独立考察。

    2009年12月在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召开的全球气候变化大会上,杨勇做了“全球气候变化对世界第三极青藏高原的影响”的主题发言。引起了与会者的关注。

从2008年“江河十年行”开始,杨勇作为“江河十年行”的首席科学家,不但每年为“江河十年行”制定行程,而且随行并一路向记者们讲解江河知识和江河所面临的各种挑战。

    四川地矿局地质勘探大队总工程师范晓,每年都是我们采访的第一位专家。今年江河十年行的各媒体记者一下飞机就在府南河河边采访开了范晓。

采访范晓

    大家最关心的是他2008年5•12后对紫坪铺水电站到底是不是真的与诱发地震有相关性。范晓再次为大家解释了紫坪铺水库与汶川8级地震的诱发条件与特征分析。并向记者们推荐了国家地震研究所研究员雷新林的研究,首次引用了紫坪铺水库蓄水后到5•12地震之前的完整数据,支持他的观点:紫坪铺水库与诱发5•12地震有相关性。雷新林的论文发表在国家地质研究所2008年12月份出版的“地震地质”杂志上。2009年一月美国[科学]杂志上有对雷新林的专访。2009年5月,在5•12地震一周年时,[科学]杂志再次提出这个问题。范晓告诉记者们,前不久,又有五位美国科学家,也用他们的研究和雷新林一样,证明了5•12汶川大地震与紫坪铺水库诱发的相关性。

过路的人也来问问专家地震的常识

    范晓不仅是位非常严谨的科学家,也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学者。[中国国家地理]上经常能看到他的学术文章,和提出的建议。为了寻求5•12大地震到底和人类的过度开发有多大的相关性,范晓要走的路依然艰难,但“江河十年行”将和他一起努力,并记录下他的研究留给后人。

    在成都采访完范晓,我们的车向都江堰开去。

 

都江堰重建中的选择

    考察途中特有的活动——大巴课堂,周晨称为是前几年“江河十年行”考察者智慧的结晶,漫漫旅途,很多时间都是在车上度过的。干脆请专家在大巴上授课,既打发时间,又学习了知识,当然记者们还可把自己的采访经历与同行们一起分享,一石三鸟。第一天的大巴课堂,地质专家杨勇当然是主讲,他主要介绍都江堰市的灾后重建中的问题。

    大巴驶进都江堰市,都江堰市区显得过于新型和工业化,到处是新建的精美小区;更多的是工厂,一排排的建材和化工广比肩而立,大有摩肩擦踵的问道。不是都江堰市的地名明示,让外来人一时难以把“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这两个著名的文化穴位跟目前这座颇具规模的工业化新城联系起来。都江堰和青城山都是世界级的文化遗产,特别是都江堰,从名字看来都江堰不仅是都江堰的名片,更是都江堰市的灵魂。都江堰市地处岷江上游,水资源比较丰富。

今日都江堰

    史料记载,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秦王为了扩充粮仓,以资军用,命蜀郡太守李冰治理洪涝严重的岷江之水,保证下游农业的安全。李冰和他的儿子在吸取前人的治水经验,因势利导,修建了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主体工程包括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溢洪道和宝瓶口进水口。 鱼嘴是修建在江心的分水堤坝,把汹涌的岷江分隔成外江和内江,外江排洪,内江引水灌溉。飞沙堰起泻洪、排沙和调节水量的作用。宝瓶口控制进水流量,因口的形状如瓶颈,故称宝瓶口。内江水经过宝瓶口流入成都平原灌溉农田。这样一来,李冰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但控制了洪水泛滥,而且变害为利,把成都平原变成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谓之天府”的天府之国。令人赞不绝口的是,都江堰是一项无坝引水工程,它充分利用当地西北高、东南低的地理条件,根据江河出山口处特殊的地形、水脉、水势,乘势利导,无坝引水,自流灌溉,使堤防、分水、泄洪、排沙、控流相互依存,共为体系,保证了防洪、灌溉、水运和社会用水综合效益的充分发挥。

中国历来重视兴修水利,治水传统悠久,毕竟造福一时的水利工程还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比比皆是。是什么成就都江堰历久弥坚的美名呢?以至于很多文人都抱有都江堰情结,溢美之词毫不吝惜。恐怕其最伟大之处就在于建堰两千多年来经久不衰,而且发挥着愈来愈大的效益。都江堰的创建,以不破坏自然资源,充分利用自然资源为人类服务为前提,变害为利,使人、地、水三者高度协调统一。

    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对大后方四川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轰炸,恨不得把四川大地撕成碎片。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却对滋养天府之国两千年、对四川大地至关重要的都江堰无计可施。因为都江堰是没有大坝的,投再多的炸弹也没有用。在中国的文化意义上,都江堰是传统文化智慧的象征,这从后人为李冰父子修的“二王庙”可以看出,从不计其数的诗词歌颂中也可以看出。都江堰,以历经两千年造福于人的水利,已然变成一个文化基因,嵌入中华文化的细胞。然而,也正是水资源比较丰富,都江堰市建了部分化工企业。但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好评论。在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中,都江堰的化工业毁于一旦。得悉此消息后,包括杨勇在内的一些各学科专家向都江堰当地政府和上级政府提议,趁此机会彻底放弃化工业,还都江堰一个晴空,大力发展旅游业和服务业,依靠都江堰和青城山的文化品牌,不怕创造不出区区化工产业的效益。经济类专家不乏支持者,奉为上策。因为外行如经济类专家也知道都江堰市地处成都平原上风上水之地,特别还是天府之国成都人的水源地。空气环境和水源质量直接影响上千万人的生活。

  可是,灾后重建开启后,当地政府希望利用这次全世界关注的灾后重建的机会,大力招商引资,规划,要把都江堰市建成全国知名的化工业区。专家和市民们慢慢发现不但倾倒的化工厂重建了,而且越来越多。甚至新添了大规模建材工业园区,因为灾后重建需要水泥和玻璃。重建当然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一家法国公司扩大了在都江堰市的水泥厂工程。

都江堰工地

    园区里一些企业已经开工,走在灰蒙蒙的街道上,于晓燕感叹不已,二十六年前她来过之地,也专程拜访了青城山和都江堰的青山绿水。现在,抬眼望去,水泥厂的数根巨型烟囱背靠青山,脚踏绿水,虽然正在施工,却已气度不凡,直挺挺的耸入云霄。岷江上的都江堰和不远处的青城山安安静静等待着它们的命运在被今天的人们改变着。

都江堰的工地

    都江堰市的灾后重建不仅让于晓燕这样的老游客,也让周晨这样的新游客失望了。为什么不发展旅游?反而大力发展化工业和建材业这些高污染高耗能的产业?记者们问杨勇。“很简单,旅游带动的餐饮、住宿、购物增加的是普通百姓和商家的收入,但工业的发展增加的是当地政府的收入和GDP考核数据的数值。”一个同行的记者说到。我们离开都江堰时,一辆辆大卡车,在马路上川流不息地开着,扬起一股股的烟尘。

    都江堰工业园区的背后,就是都江堰上游的紫平铺水库。来到紫平铺水库,现在是枯水期,水库的一面蓄积了满满的岷江水,用于水力发电;水库的另一面则裸露出河滩,涓涓细流缓缓而下。杨勇告诉记者,这些细流的下游不远处就是都江堰。“都江堰是否可以排洪灌溉,那要看紫平铺水库给不给它这个机会。”2000多年前修建的,靠水流量不同季节不同洪峰四六分水,洪水时四成水流入内江,六成水流入外江的都江堰,本是“活”的世界遗产,现在却因紫坪铺大坝的拦截,人为的影响了水的自然流量,基本上是退休了。

都江堰旁边的河

    紫坪铺水库2000年开始修建,2006年基本竣工,水库距离都江堰世界文化遗产有6公里,修坝后的调节水,首先用于发电。

   今年的“江河十年行” 来到这里看到,紫坪铺两岸坝肩处的“大钉子”更多了。地震后杨勇一直很担心大坝坝肩的开裂,现在看来加固工作还是做了不少。但是,显然由于地震后大量滑坡泥石流入库内,不仅直接影响着紫坪铺水库的库容,也关系水库的寿命,现在原设计的发电机组只能部分起用。我们先姑且不说5•12大地震是不是由紫坪铺诱发的,就是从它修建使用才这么几年,就只有部分发电机能正常工作来看,也要对这样的工程好好重新评估一下,为以后再建提供经验。可是这样的评估工作,在做吗,不得而知。

大山靠它们稳固

钉满了钉子的大山

这就是紫坪铺大坝

坝肩影响着大坝的安危

大坝上的裂缝还在

    今天我们采访了“江河十年行”要用十年时间跟踪的第一家。陈明一家是紫坪铺移民。这三年来他家一直在变化中。从我们第一次来,他家建了新房,小饭馆开张。到第二年,因为没有生意,一条街的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第三年,因地震房子严重损坏,但在没有拿到任何补偿的情况下已经修好,靠开个小商店为生。今年夏天,2007年参加“江河十年行”的科学时报记者到这边采访,看到陈明家已经修好的房子被拆了。说是被开发商看上了,让他们搬家。所以这次来之前我们一直很担心是不是还能找到陈明的新家。

陈明家的小商店

    走到前三年来过的陈明家住的那条街我们发现,几座新楼拔地而起。急忙找到还认识的一家小商店,问后得知陈明家就在原地搬迁。老房子是给拆了,那里重建的楼房,是安置当地灾民的。他搬到的房子是原来的老房子。在这老房子里,陈明终于又开起了饭馆,而且承包给了别人,他和妻子则开了一个铺面比过去大不少的小超市。

陈明新家

陈明老家在盖新房

修建中的新房

   陈明家的变化让我们高兴。他却说,现在因为有施工的还有生意。施工队走了,他们这里还会冷清下来,那时的生意会怎么样就又是不能不让他担心的事了。

新家承包出去的小饭馆

    陈明家的那户邻居虽然不是我们“江河十年行”要跟踪记录的人家。但是三年来我们也在看着他家的变化。从第一年的好邻居小卖部,到第二年空空的货架,去年我们去时,这家的女主人李忠祝哭着告诉我们儿子是村里地震中三个死去的人中的一个。当时他正在紫坪铺水库钓鱼,被地震掀起的大浪卷走了。今年我们再次看到这家的两位老人,他们没有陈明家那样的变化,而是因老房子拆了,临时搭了十分简陋的木屋住着。男主人刚刚做了阑尾手术,不能出去打工。而没有其他生活来源的他们只有期待着新房子能赶快建好。当地建房子的政策是一人35平米。两位老人也是紫坪铺水库移民,可不是移到这儿。这里是儿子住的地方,所以他们就投奔儿子来了。现在儿子不在了,媳妇也走了。儿子的房子现在只有儿子和前妻生的孩子有户口,所以新房子他们只有35平米面积能分到。但是旧房子政府还是给了些钱,他们用这些钱又买了两个人面积,新房子老俩口还能有105平米。

陈明邻居家在做晚饭

    眼下没有生活来源的艰难,让这位李忠祝还是很发愁。晚饭只是一些剩饭和一锅清汤小白菜。

让我看看你拍的

我们明年等着你们来我们的新房子

    每当我们面对这些时,总是很无奈,除了掏腰包以外还能做什么?只有边掏腰包边下决心,一定要把“江河十年行”走下去,把这些来自江边的历史记录写下去。离开陈明家,我们和他道别时对他说,明年我们再来时,希望你们的小饭馆和小商店更火红。这虽然是一句客套话,却是我们的心愿。

    今年三月,我和杨勇到地震震中牛圈沟考察,认识了震源所在地蔡家杠村二组的26户人家。特别是其中肖红一家。得知肖红是村里地震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小学生,其他孩子当时都在映秀小学上课。肖红他们班当时是在操场上体育课,幸免于难。可是亲眼看着一起玩大的小伙伴们被埋在地下,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今年十一,我们绿家园生态游时也住在了他家。我们希望我们的吃住能对他家有点帮助。那天,肖红不说话,只是坐在火塘前看我们带去的书的样子让我们中的一位男士躲在一边默默地流泪。

    今天我们到他家时,因为路烂,我们的车不能上山,大家是背着行李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到了肖红家住的帐篷。包括芳龄80岁的徐凤翔先生。

肖红家为我们做晚饭

肖红家帐篷里的晚餐

    一顿热乎乎的饭菜,让我们吃的舒服极了。而这个因地震受了大灾的人家却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他们的新家就建在被当地人称为“地开花”的地方,他们建房的补助款到现在还没有拿到,村里地震后还存活的果树去年还结了果实,今年却一个也没结,是怎么回事呢?明天的江河信息里我们会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