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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十年行之十四—访龙羊峡关塘移民安置区

2010-11-04

2010年8月25日一大早,黄河十年行兵分三路采访了贵德双塘移民安置区。

清晨,黄河在贵德

黄河湿地在贵德

昨天傍晚,我们拍到了天下黄河贵德清的落日。今天早上再次走到黄河边,我们眼前的黄河湿地也让我们再次领略了黄河的自然。这一刻,真的很难把这里的黄河,与我们在下游见到的黄河联想在一起。

贵德的城市交通,小三轮摩托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十块钱谈好价,司机把我们带到了龙羊峡的移民村。

龙羊峡电站移民村

进入移民村,我们跟站在村口的两个人攀谈了一会儿,得知其中一位是藏民,2008年从龙羊峡库区迁到这里。于是,这户藏族人家成为黄河十年行第8个定点跟踪人家。

宫保才旦家

我们在村里走时,村里大部分是平房。而走进这户农家,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是一栋很漂亮的二层小楼,宽敞的院子里还盛开着一朵朵,一片片的鲜花。

简单地问了几句后,我们知道这座二层小楼是这户移民2008年花14万元盖的。住在如此环境中的水电移民日子过得怎么样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和这家的男主人宫保才旦聊了起来。

宫保才旦

宫保才旦今年54岁,家里有妻子和一对儿女,儿子已成家,也有了两个孩子。女儿现在青海民院读大三。

宫保才旦告诉我们,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家。我们问都干什么去了?他说,妻子桑果51岁,在贵南县一个建筑工地上抬砖头拉水泥,每天早5点起床晚8点才到家,一天下来能赚60块钱。儿子成家后在城里干电焊,这门手艺是和父亲宫保学的。在青海民院读书的小女儿,现在放暑假,也在工地打工呢。

目前家里主要的开支除了日常生活之外,就是女儿每年1万多元的学费和生活费。现在家里靠打工挣的钱负担不起这笔开支,从2008年到现在已经贷了近5万元的款,妻子打工挣的钱基本都还贷款了。

一边是拮据的生活,一边是漂亮的楼房,我们有点困惑。问宫保才旦当年盖房子为什么没想到留一些钱?他说,当时就想要盖就盖好一点,而且那时家里确实还是比较富裕的。

那么多钱是怎么攒的?后来怎么就赚不到钱了?我们接着问到。宫保说,移民以前,他在龙羊峡库区那边有14亩地,每亩地能产1000多斤粮食,除了自家吃还能卖1万多元。而且他以前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学到了现代科学技术的人。先是自学了电焊,买了电焊机,后来买了磨米机,周围村子的人都来找他做活。此外他还种了2000多棵杨树,每棵长大的杨树能卖300元。总之,那时的收入还是很不错的。移民过来以后,本想着可以像原来一样种地,做小生意,而且又多了打工的机会,收入不会比原来差,就花了很多钱盖房子,可是结果却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先说种地。政府原来承诺每人2亩地,可是开始每人只分了4分地,今年也才分到7分。最让他头疼的是,这边的河滩地特别硬,土地盐碱化高,耕种需要雇大拖拉机深翻,还要从别的地方拉土。这样一来,种地的成本就很高。宫保给我们算了一笔帐,每亩地翻地45块,播种45块,收割还要45元,加上农业化肥种子一年下来农业收入几乎就是负值,更要命的是迁过来3年了,从来就没有收成,因为每年都有洪水。今年更是,就差三五天就要收割了,结果来了洪水,眼看到手的庄稼全部被淹没。淹没的庄稼,政府没有给任何补偿或救济。

再说做生意,宫保家迁过来以后,他原来的拿手技术电焊机,磨米机都用不了,因为村里没有通动力电。

还有,被淹的2000棵杨树,如果卖的话,价值有几十万,政府也没有任何补偿。我们问:移民搬迁除了田地、房屋以外,树和其他财产也应该是有赔偿和补偿的呀。2000多棵杨树,一棵也没有补偿?宫保说,一棵也没有,其它什么都没有。

“听说附近有的村是有的,但我们村都没有”,宫保说。“而且,每个人每年给600元,一个月才能拿到50元,连基本生活也不够呀。

移民村的孩子

孩子的脸上总是天真的笑容

宫保才旦还是有点家底的,他家的生活都如此拮据,可见原来比他家困难的人家,现在生活该有多艰难。从他家出来,我们看见两个抱着孩子的藏族妇女,她们不会说太多汉语,但是她们一直摆着手告诉我们这里不好。不过孩子们的脸上还是带着他们特有的笑模样。

其他两路的采访,也得到了一些类似的信息,不过也有新的情况。

齐璞和尤联元采访的一户,是个文化氛围比较浓厚的藏族人家。家里夫妻2人加4个女儿1个儿子共7口人。5个子女中有4个是本科学历,1个大专学历。这户人家在龙羊峡库区原本有 20亩地,仅种地收入每年就差不多有2万块。搬迁以后,政府给了7亩地,不过仅有3亩可以耕种。他家每年还跟村里的人合伙租卡车去原来的龙羊峡库区种地,水小的时候可以收一点,水大的年份就没有收成。家里子女多,他们工作赚的钱不仅可以供最小的妹妹上大学还可以补贴家用,所以总体来说,这户人家对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

走访移民家

赵连石在采访

王建和赵连石一共采访了3户。

第一户是汉族,主人不在家,只有 70岁的爷爷和6岁孙子在家。老人原来住在甘肃,现在儿子儿媳到关塘收庄稼了,就来帮忙照顾孙子。老人说,儿子家没有领到每人每年的600块补偿。

第二户是土族,只有79岁的爷爷带着初三毕业的孙女生活。老人说现在生活不如以前在关塘了。政府答应每人给2亩地,现在每人只给了1亩多,其他的补偿也一直没有拿到。他跟村里的人到州里、省里上访都没有人帮他们解决问题。现在基本靠吃老本。

从房子看到的是昨天生活的富足

今天的生活却不容易

第三户是四代同堂的藏族人家。在龙羊峡库区时家里有1000多只羊,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收入很不错。移民搬迁后政府分的地没法耕种,已经连续三年颗粒未收。现在也是吃老本。问他们以后生活怎么办,他们眼神茫然,虽然生活没有未来,但是他们没有抱怨。

宫保才旦20几岁之前在草原上过了十几年游牧生活。问他会不会怀念在草原上放牧的生活,他说不会,因为太辛苦了,家里劳动力少,他要是出去放牧就没有办法照顾家里,所以如果让他选择,他更喜欢搬迁之前的农耕生活。现在的打工太累了,特别是他的妻子,五十多岁的妇女,每天还要起早贪晚在建筑工地做搬运工。“要是不搬下来,一家人也不会分散”。在我们离开他家时,今天一个人在家的宫保还补充了这么一句。而宫保家今天的生活,在村子里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

王建和赵连石的采访都会问到他们对国家、对干部的看法。3户人家对这个问题的反馈很一致,他们都认为国家政策好,国家干部好,就就是村官不好,贪污腐败。

煨桑

除此之外,新的移民生活还有让宫保才旦不适应的:从前,只要花几天的时间种地,其他的时间就可以跟邻里一起打牌、唱歌、跳舞,等着收获庄稼。村里老老少少,包括30几岁的年轻人都可以过得很悠闲。那时的问题是挣了钱没处花,因为交通很不方便。现在,全村的人都忙着打工,生活被改变得不仅是没有了悠闲,更重要的是那些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文化,习俗也被挤得没有时间去享受,去继承了。

在这个藏民占一半的村子里,我们试图寻找一些藏族文化的踪迹。宫保才旦的院子里,一个盆子里烧着面粉加白香,他告诉我们这是煨桑,用来祝福自己的家人和全村的人。煨桑旁边还竖着一个杆子,上面挂满了经幡。在他家院子旁边还有一个喇嘛寺,他说,活佛不住在这里,只有有活动的时候,活佛才会来。

问他现在还会经常唱藏族的歌、跳藏族的舞吗?他说,村子里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没有时间,只有在节日的时候聚在一起唱歌、跳舞,也会教给小孩子。齐璞和尤联元采访的藏族人家的小姑娘说,她阿妈这个年龄的人日常生活和过节一般都穿着藏袍,而在外上学的年轻人就很少穿了。

在政府盖的房前加了“太阳房子”

黄河湿地在贵德

黄河十年行2010在贵德录黄河湿地

水库移民只是移民方式的一种。大巴课堂上,赵连石告诉我们,或许是为了让传统的藏族人民过上现代化的生活,或许是为了保护三江源,很多游牧的藏民被迁移到县城附近定居下来。离开草原的藏民,语言不通,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还经常受到歧视。有一次,赵连石在草原野外考察的时候,遇到一些藏民。这些藏民激动地说,他们离开草原过着定居生活的亲人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到羊肉了。他们乞求赵连石的考察队帮他们带几只羊和一些奶酪给亲人们。

这个小故事引起我们对于当今移民政策的反思。少数民族的移民,不仅可能改变其生活方式,更有可能影响其文化的传承。我们无法判断这种新生活到底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他们对于自己民族文化的情感,更不可能判断他们是否能接受所谓的现代文明。我们能做的只是倾听他们,了解他们,然后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他们。

展翅

牧民生活的大地

带着这样的思考,我们向龙羊峡前进。一路上,我们看见了玛尼堆、经幡、喇嘛寺,看见了山谷间宽阔的草原和大大小小的海子,也看见了躺在草地上的羊倌儿,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的牦牛和羊群,还有零星散落在草原上的藏包。这种天为被,地当床,牛羊相伴,佛祖护佑的生活,是享受现代文明的人无法企及的。

干河,走出贵德以后

从贵德走向龙羊峡电站

从贵德走向龙羊峡电站,不忍看窗外的河

从贵德到龙羊峡的路,这样的干河一直在我们的窗外出现。是因为水库的截流,还是因为全球气候变化,我们不得而知。能做的只是记录,和找到知情人问一问,这高原上的河水,到哪里去了?

龙羊峡水库

龙羊峡介绍

龙羊峡长40公里,黄河穿越其间,河谷宽9公里,河谷两岸,一边是起伏峻险的茶纳山,一边是连绵不断的莽原,中间是一片宽阔平坦、肥沃丰腴的盆地,使整个峡谷成为一个巨大的天然库区。到了峡口附近,突然峭壁陡立,两岸距离仅有30多米,岸高150多米,使其成为修建水电站得天独厚的地方。龙羊峡大坝高178米,为我国第一高坝,也是是黄河上游第一座大型梯级电站,人称黄河“龙头”电站。水库总容积247亿立方米。巨大的库容调节了黄河枯水期的水量,发电量也仅次于葛州坝和白山水电站。

龙羊峡修在这样的大山里

黄河的乳汁从这里流出

鬼斧神工龙羊峡

龙羊峡大自然的雕刻

如果说在下游,因泥沙淤积,修水电大坝更多的是为了防洪,那么在泥沙不是主要问题的上游修水电大坝,更多是为了发电,为了利益。那么,在这样的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雕刻”中修电站又是为了什么呢?在这样的大山里修电站,对大山有什么伤害,有人在考察吗?

在下游,人们享受着水电大坝为其提供的调水、发电效益的时候,在观光、享受着“大坝锁黄河,高峡出平湖”美景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会想一想:这个大型水库淹没了多少农田和草场,迫使多少人放弃其原有的生活方式?他们在由传统的生活方式向现代生活方式转变的过程中经历怎样的阵痛,又怎样维续其文化和信仰?还有这大山中的“艺术作品”有多少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到,或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过,就被水淹没了。我们今天拍到的,只是没有被淹的一部分,已经让我们陶醉了。可同车的黄委会的专家告诉我们,黄河上游还有11个大坝在准备修建之中。

有什么样的山,就有什么样的河吗?

孕育大河的大山

没有电站的峡谷

不是高山出平湖的龙羊峡,才是有波浪的峡谷,也是错落的

离开龙羊峡电站,在水库旁边山坡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很大的玛尼堆,这是世代游牧为生的藏民对黄河的敬畏。而崇尚现代文明的我们,又给这座大山,这片峡谷带去的是什么呢?         

离开龙羊峡后,我们大巴课堂上的争论,黄河是母亲,还是害河,停止了。大家都陷入了思索之中。这片峡谷,那高山平湖,给了我们太多对山伟的感叹,对河殇的忧虑。

路上的文化与习俗

走出峡谷,进入高原

明日,我们将继续往黄河上游江源地区行进。我们要去探寻黄河源区如何滋养着广袤的草原,如何维续着游牧文化,这样的文化又面临怎样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