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07
大学为何保不住“校园生态系统”?
来源:人民网环保频道2007年09月18日 冯永锋
新生入学有那么几天了,现在的学生都擅长用环保的眼光去看问题。最早几天的慌乱过去之后,他们肯定会一一鉴定学校的各个细节,进而对本校的生态系统、自然风光提供能力进行一次整体评估。
此时,肯定会有很多新生不高兴,因为他们发现,学校里除了楼,除了操场,除了食堂和宿舍,几乎没有“自然界”,更谈不上有“荒凉”。
大学,成了一个只有大楼的学堂。有一些学校,甚至想像某些城市那样,把所有的空地都给填满,所有的树木都移走,所有的道路都悬空。
用环保的眼光去看问题,大一点说,是努力用生态文明的眼光来衡量万有世界;小一点说,就是用几个最简单的指数,去评价人类对于环境保护的各种态度和作法。最近,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北大的秘密》的缘故,校园生态系统如何有效保护的问题,突然于我,成了一个很有必要表态的话题。《北大的秘密》写的是北大校园生态系统的故事,作者是北大生命科学院一名研究生,他花了好几年,观察北大校园生态系统的每一个生物,探讨北大生物多样性尚且完好的原因,呼吁人们保护校园生态系统。
在这样的时代,大张旗鼓地讨论校园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话题,似乎有些脱离实际。
因为现实是,大家普遍认为知识最有力量的大学校园,并不知道如何培育、滋养、保护他的天然山水风光。有一次受邀参观江苏省的某个大学城,管委会和开发者很得意,这个大学城的地块很大,种的一些树甚至是花巨资买来原始森林里的大树。校园面积巨大,可路都是直的;水面也有,但全都做了硬化和衬砌;楼盖得倒是不高,只是每一座都棱角坚硬、飞扬跋扈。
而一座在北京还算知名的市属师范类院校的教授说,他们学校很有意思,这任校长来了,喜欢火炬树,于是校园里哪都种上火炬树;下一任校长来了,喜欢松树,于是火炬树通通砍走,换了上松树;第三任校长来了,喜欢棕树——虽然北方并不太适合种,然而也要种起来。在这样的学校,绿化层面上的种树都如同儿戏,生态意义上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何从谈起?
令人担忧的就是大学的这种易变性。办学方向会变,校园的规划、校园的风光也会“因人而易”。每一个官员的到来往往就要对校园进行一次更改和调整。中国的大学几乎都有级别,大学的官员也在官僚系统的流通范围之内。过去有些大学,其实就直接在某个部委的直接管辖之下,人员任其调度,办学方向随时调整,系和专业的名称更换随心所欲;为了产业化,有时候不惜拿学生作为试验品,作为来其收入的来源。每当看到这些现象出现,我脑中总会有个疑浮起:大学的知识力在什么地方?
北大也不是保护能力有多么强,保护意识有多么坚定,只是仗着祖上遗传下来的“自然遗产”相对丰厚,不至于败坏到一无是处的地步。但近年来的破坏和威胁也是日益递增的。因为对于一个缺乏共同意识的群体来说,好的地方不见得永远保持好的面貌,坏的地方则一定会持续恶化下去。北大校园的北部,是有一些荒凉存在的。按照《北大的秘密》的描述,在这块地方,一年你能看到一百多种鸟类,几十种陆生脊椎动物。我也经常到北大北部去观鸟,我喜欢这片独一无二的荒凉。但我也一直在担心,因为北大也动不动就想“改造荒凉”;以至于有一天,在看到诸多的校园生态破坏性事件后,却哭诉无门,一怒之下,写了一篇《北大需要荒凉感》来发泄和表态。
我总以为,一个大学能否生产出优秀的思想,与有没有大师固然有关系,可与有没有大自然,也很有关系。国家文物局把北大的未名湖区定性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可如果国家林业局也顺便把北大北部地区定性为“自然保护区”,那么这个地方受破坏的可能性,就会少一些,“生产”出好思想大智慧的机率,也会大一些。
然而破坏是显而易见的、顺理成章的。当人们有力量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改造自然。对于城市的人来说,一个城市的治安,大体有两个方面,一是“社会治安”,一是“自然治安”。对于一个把自然界当敌人的人来说,自然界越丰富、越自由率性,他的恐惧感就越强。荒凉、天然的自然界里,生存、隐藏着许多人类恐惧的物种,他们随时可能对人“造成伤害”。因此,要让这些的自然界“安全可靠”起来,唯一的办法是对其进行管理和控制,将其全部砍光重造。铺上人工草坪,种上人工花,稀疏地安排上几棵树,中间再挖个四面衬砌的小水坑,这样,风光看上去仍旧美好,而安全感油然而生。学子们坐在椅子上读书,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摄影师们,对着一朵朵刚刚浇过水的花瓣,激动不已,创作不停。
害怕自然的人,拼命改善“自然治安”,是有“科学道理”的。自然界最大的特点是隐藏、是互相保护。浓重的树荫,本地的野草、灌木和乔木,每一个物种都有,但每一个物种都不成为强势,因此杂意盎然、天机处处。在这样的地方,喜欢的人,会深知生物多样性是多么的宝贵,它是人类偏好的风光多样性、思想多样性的最佳基础;而不喜欢的人,一看到那么多物种像艰难的文言文、外语单词一样陈列在眼前,心中就不愉快。如果这里再溜出条蛇,那里跑出只野兔,某个地方有狼在嚎叫,某个地方有蚊子在轰鸣,自然,就想着赶紧逃避。逃避不成,就想到“对抗”,联合更多的人,集体以迫害自然界的方式替换自然。
在从无知少年逐步转向无知青年的阶段,校园生活大概是人一生中较美好的一段记忆。但美好的时代也可能是受伤害的时代,有许多伤害是潜意识的、不易知觉到的。这个学生生活在一个生物多样性丰富的校园里,你感到美好;另一个学生生活在生态单一的校园里,他也照样会感到美好,因为有人可能认为,在“学习的压力”面前,自然界的滋养可能不是一个人所必须的。然而我总喜欢和人辩论一个问题:生命的过程本来就应当是丰富多彩的,外界的丰富有益于培养内心丰富度。而大学又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大院”,保护生态系统、尊重自然,容易成为可能。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都无法实现对自然好一点,那么在什么时候我们才可能热爱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