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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江河十年行”之十一__金沙江的守望者

2010-01-06

汪永晨 周晨

  

    2009年12月26日,“江河十年行”一行人要走近的是长江第一湾和金沙江之子萧亮中的家。长江第一湾曾因虎跳峡一库八级电站的修建牵动了那么多关爱自然、关爱长江的人。这其中包括上至国家总理,下至江边的父老乡亲。为了中华民族母亲河的安康,一位生在江边,长在江边的年轻人,累倒在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征途上,再也没有起来。金沙江边的百姓们凑钱在江边为他竖起一块石碑,上面写了五个大字:“金沙江之子”。

长江第一湾

金沙江之子

   今天,我们也带着亮中生前许多朋友们的心愿,要去看看培养出金沙江之子的母亲萧妈妈。这位老人家在失去儿子后的这五年里生活得可好?身体是否健康?这都是朋友们的牵挂。

   今天凌晨,“江河十年行”的队伍中又加入了一个新人,长江委原保护局局长翁立达先生。从去年开始,翁先生就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他可以说是“江河十年行”队伍中最大的官儿。

翁立达和徐凤翔在金沙江边

长江第一湾石鼓镇

   今天早上,翁立达先生一上车,就投入地开始了我们大巴课堂的讲座。他告诉我们,按照水电部门《金沙江中游河段水电规划报告》,金沙江中游规划的八座电站,西起丽江石鼓,东至四川攀枝花市的雅砻江口,长达564公里,依托上虎跳峡的特大型水库,沿江下设上虎跳、两家人、梨园、阿海、龙开口、金安桥、鲁地拉、观音岩等数处水电站,而其回水更将淹没金沙江两岸近20万亩的河滩良田和近200公里沿线的众多乡镇,直至上游的奔子栏一带。

   作为八大电站的龙头——虎跳峡电站的库区,石鼓镇及其附近的金江镇毫无疑问将永远沉没。

   “这些不可多得的膏腴之地,淹掉实在可惜。”好在这个方案现在被很多人反对,还在论证之中。翁立达说。

   “而且虎跳峡和长江第一湾是世界著名的自然景观,应该受到保护。”翁先生再次补充道。

   虎跳峡的峡谷长16公里,右岸玉龙雪山主峰海拔5,596米,左岸中甸雪山海拔5,396米,中间江流宽仅30∼60公尺。虎跳峡的上峡口海拔1,800公尺,下峡口海拔1,630公尺,两岸山岭和江面相差2,500∼3,000公尺,谷坡陡峭,蔚为壮观。江流在峡内连续下跌7个陡坎,落差170公尺,水势汹涌,声闻数里,为世界上最深的大峡谷之一。

虎跳峡

   然而,对水电开发部门来说,落差不仅代表美景,还代表势能。于是,虎跳峡成了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将要“整体移民”的消息传递的不安气氛开始在金沙江两岸蔓延,田地充实、生活安逸的村民们焦虑非常,开始四处寻找对策。

   作为曾经的长江保护局的局长,翁先生很坦然地告诉记者们:水电资源只是水资源的一部分。江河除了提供水能之外,还有多重生态、社会和经济功能。对大江大河的开发需要制定流域综合规划,水电开发规划必须服从流域综合规划。当流域综合规划调整时,水电开发规划也应相应调整,而不应急于按原有规划建设。

   翁立达先生说:“现在是水电规划走在流域规划的前头,长江流域的最新规划要到2010年才能完成,长江水电的规划早在2003年就完成了,并且迅速投入了实施。搁置一个虎跳峡并不影响其他电站施工的进度,倒逼很有可能,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大型项目被真正的停过。”

自然流淌的金沙江

   2008年“江河十年行”时,翁先生就明确地告诉过记者们,专家们反对在虎跳峡建电站,不论从生态,从文化,还是从原住民来看,虎跳峡都是世界级的遗产,有充足的理由要保护。有关方面也有了初步决定。

   可是从2008年到2009年,虎跳峡做为龙头水库是不是就真的被否决了,依然还是悬案。翁立达此次来金沙江,可以说是既带着忧虑,也带着希望。 

石鼓镇街上

石鼓的集

   今天的虎跳峡尽管还有着专家们和环保人士的深深担忧,当地的居民们还是愿意暂时享受这欣欣向荣的生活。“江河十年行”到这时,正好赶上小镇的集市,弯曲绵长的街道上,身着不同民族服饰的人们,背着背篓,熙熙攘攘。

为了旅游而花大价钱买的船却从来没有用过,这都是我们老百姓的钱,领导就这么

摆在这,杨学勤说

   万里长江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奔腾而下,进入云南后,与澜沧江、怒江一起在横断山脉的高山深谷中穿行。到了丽江的石鼓镇,突然来了个180度的急转弯,转向东北,形成了罕见的“V”字形大弯,人们称这天下奇观为“长江第一湾”。

    关于江湾由来,石鼓民间有一个神秘传说: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三姐妹结伴出游,半途发生争执,大姐、二姐固执地往南走了,金沙姑娘立志要到太阳升起的东方寻找光明和爱情,到石鼓后,告别两个姐姐,毅然转身东去。金沙姑娘转身处,就成了长江第一湾。

   “江河十年行”在走到丽江地区的历史文化名镇——石鼓镇之前,先登上了一座小山。从镜头摄取中可看到:石鼓渡口江面宽阔,水势缓和。对我来说,如果和2001年我站在这个小山上拍的照片比,水显然少了很多。是因为全球气候变化还是什么,因为没有专门考证,也很难判断。

2009年远看长江第一湾

2001年长江第一湾

2001年远看长江第一湾

   倒是喜欢历史的周晨给大家“显摆”起他的知识:这里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相传三国时期,诸葛亮平定南蛮,在此“五月渡泸”(金沙江古称泸水);公元1253年,忽必烈又在此“革囊渡江”、远征大理。1936年4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在贺龙、任弼时、萧克率领下,从这里渡江,北上抗日。解放后建起了碑高8.1米的“红军长征渡口纪念碑”, 立于突兀的高坡之上,气势雄伟,庄严肃穆,俯临“第一湾”,让人不禁仰望。

   “我每年的货郎担能卖四五万块,加上家里的小店和种田的收入,一年七八万不成问题。一搬走,我的经营环境就丧失了,还有到哪里去找这么肥沃的田地?”头脑精明,且关注时事的石鼓镇农民杨学勤是我们这几年“江河十年行”走到第一湾时一定要找的当地人。

这就是我们的家

记录

   2008年“江河十年行”到这里时,几个上海来的导演,作家和记者怎么也不相信杨学勤是农民。文化修养太高了,他们认为。倒是人家老杨很坦率地说,我祖上是知县,选中这个地方就不走了,我们是这里的世代农民。也感谢祖先为我们选择了这么好的家乡。

   “什么是国家利益?恶化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不应是国家利益的要求。现在就是有某些利益集团老拿着国家利益的大帽子吓唬人。”

  “我熟读历史,关乎国家利益的事件,抗日战争算一个。”

   杨学勤侃侃而谈,石鼓人历来重视文教,文化气息很浓。这一点,在石鼓镇另外一个老人身上也能体现。就是我们“江河十年行”要持续跟踪十年的人家李家珍。

十户人家的调查之一

   李家珍和老伴今年又养了7头猪,30多只鸡,还打理耕地和果树,每年的小麦700斤,稻谷1000斤,基本上用于自家食用。果树主要是樱桃,能产2600斤,按市价四元钱计算,至少有一万元的收入。这样下来,加上卖猪的费用,全家的年收入,能达到10万元左右。    

   李家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儿媳在玉龙雪山附近开饭馆,一年能有五万元的收入。二儿子和他学了木匠手艺,在丽江的家具厂工作,月薪2000元。虽然李家珍年岁已经大了,还是有人会请他做家具,因为他是老师傅,每天会有50元的报酬,比一般的木匠要多出20元。今年他干的少了,只有2000元的收入,在往年却有6000多元。

   不过杨学勤说,像李家珍这样的家庭收入在长江第一湾石鼓镇,只能算是中等生活水平。

   在李家珍家时,《眺望东方》的记者刘伊曼发现屋子里放着一把古琴,院子里有一摞书刊。老李会拉二胡,这是我们从第一次选中李家珍作为我们“江河十年行”要持续跟踪的人家时就知道的。那次他正在石鼓镇古乐队演奏纳西古乐呢。而老李喜欢看的书和杂志却是这次才发现。细细翻来,其中不乏《环球时报》、《参考消息》、《杂文选刊》等当今畅销书刊,还有一些大部头的文集。

不下地时,我就离不开这些了

感染着我们大家

  “只要不干活,我每天都看很长时间的书,老伴意见很大。”李家珍老人不好意思地说道。在我们的邀请下,李家珍老人弹奏了一曲纳西古乐——“山坡羊。”

琴声苍凉悲怆,颇有塞外遗风,一股历史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这本是唐代宫廷乐曲,安史之乱时流入西南,辗转成了纳西古乐的曲调,其实是我们汉人的东西。”谈起古乐古史, 李家珍老人如数家珍。石鼓是一个多民族共存的地域,汉族、白族、纳西族、傈僳族生活在同一个小镇,难能可贵的是,这个特殊的人类群落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他们相亲相爱,互相通婚杂居。

   “前些年虎跳峡要修电站,长江第一湾要被淹,石鼓镇、香格里拉的金沙江要有十万移民,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现在不再一个劲地让我们搬家了,老百姓又开始修房子,日子也过得安稳些了,安居就会有乐来,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李家珍和杨学勤这次看到我们后,都这样说道。

走在金沙江边的田间地头

过江的我们

   2004年以来,龙盘(上虎跳峡)水库因大坝迫近上虎跳峡敏感位置,以及回水会淹没沿江大片富庶坝子问题,引起了广泛关注。最终在专家学者、新闻媒体、环保人士及环保官员的共同抗议下,搁置了起来。   

   然而,暂时搁置的虎跳峡大坝并没有使专家们放心。水电规划中特别强调这一库八级电站必须遵循总体开发的原则,下游7级水电站的技术经济指标的重要依据依然是虎跳峡龙头水电站。

   “虎跳峡水电站暂时搁置了,但下游的水电站建设却没有做相应调整,还把虎跳峡作为调节库容的龙头,到头来是不可逆转的倒逼。”环境与地质专家范晓不安地说。

金沙江之子

   风景旖旎的金沙江畔,“金沙江之子——萧亮中”字样的纪念碑默然守望着面前的大江,这是金沙江两岸百姓自发为萧亮中而立。萧亮中,人类学家,生前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边疆史地中心,他出生于石鼓镇对面的香格里拉县车轴村,跟石鼓镇一样,这也是个多民族聚居的连接汉藏两地的美丽村落。

    “金沙江河谷是一个生态多样化的长廊,上段是稀疏的丛林,中段是天然次生林,下段是自然村落,河岸有落叶阔叶的防护林带,江中还有江心滩和三角洲。层次分明,十分典型。”生态专家徐凤翔一口气说道。

金沙江边的小村边

生态学家在江边的感慨

   “还是一个文化多样化的长廊,这里纳西族、傈僳族、白族、彝族、回族、普米族和汉族多民族杂居,互相融合,互相帮助。”翁立达接着说。

   作为对自己的家乡自然生态多样性和族群文化多样性有强烈认同感的人类学者,萧亮中得知即将修建虎跳峡大坝的消息后,为捍卫金沙江流域的乡土社会和人民的权益,竭力奔走呼号。

   “没有萧亮中,我们早就不知搬迁到什么地方了,他是当之无愧的金沙江之子,我们金沙江两岸的老百姓感谢他。”杨学勤说。

   正是萧亮中以一个北京学者的身份到处奔走呼号,才引起了知识界的广泛关注。在他的首倡下,专家学者、新闻媒体、环保人士及开明官员携手并肩,将倡议传递到了更广和更高的层面。

   然而,2005年1月5日凌晨4点许,大雪纷飞的时候,年轻的萧亮中睡梦中突然告别人世,走完了他32年执著而奉献的生命历程,把他短暂的生命最终献给了他热爱的事业和乡土。

亮中坟前

   “江河十年行”每年都会来到萧亮中的墓前,拜访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

   亮中走后,三弟亮远担负起了照顾老人和打理家业的义务。“江河十年行”也对亮远的收入做了记录。因为要照顾老人,亮远没有外出打工,田里的稻谷一季能产1000斤左右,加上玉米和其他农作物,仅粮食的收入就有两万元左右,今年他又养了七头猪,杀掉两只年猪,剩下的五头肥猪也能卖上一万元左右的好价钱。此外,三十只土鸡能卖上两千元,核桃树收入八百元。

   尽管亮远只是从事最基本的农业收入,可以看出,他家的生活一点也不窘迫,新旧两个大院加起来上千平米井井有条,人畜分开,布局合理,阳光充足。

   “金沙江的农家小院都是如此,自然和谐,生活舒适。”纪录片导演史立红说。2008年“江河十年行”参加者中科院植物所的首席科学家蒋高明来到亮中家后说,这就是他梦中的桃花园,在金沙江边看到了现实中的存在。

专家和江边的农民在一起

大块吃肉,大碗吃饭

   不过,从我们和亮中家人及他们村的人聊天中可以感觉到,虎跳峡电站的暂时搁置并不能让乡亲们放弃疑虑。

   “背靠青山,面对绿水,又是滇西北的粮仓,云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家园了。”萧亮中家的邻居丁大妈这样评价自家美丽的香格里拉家园。

   “家园舍不得丢,但要是非要搬迁,我们也要争取自己的权益。”丁大妈说。

自从得知要搬迁以来,识字不多的她一直非常关注国家领导人的表态和国家各项有关民生的政策,比如“科学发展观“、“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物权法245条规定:切实维护人民承包土地经营权”等,有的甚至具体到某个领导人在某个地方的发言。

   “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不学这些,得不到更好的赔偿,又找不到更好的家园,我们以后无法立足。”丁大妈无奈地说。

亮中的父亲和专家

边上站着的是丁大妈

   “这种情况是存在的,移民不慎很容易造成环境难民,再翻身就难了。移民好移,关键是移过去后给什么样的地?”翁立达说。

   “如果不得不移民,我们只好退一步,希望能得到长期的补偿,不要只给一次性补偿就完了。”同村的一位县人大代表说。他还说“最好能构建一个移民与水电开发的利益平台,毕竟我们放弃了这么好的家园。”

已经4岁了的素秋

亮中奶奶抱着的是刚刚出生5天的小姑娘

   2006年“江河十年行”来时,素秋还没过满月,现在已经是四岁的小姑娘了,她是亮远的大女儿。今天我们一进院,素秋妈妈就拉着我们的手说,我和你们真有缘,你们第一次来时是大女儿出生,这次来,二女儿出生才第五天。为了能见到你们,昨天特意从医院出来了。“江河十年行”到了第十年的时候,素秋十岁,这个新生的小姑娘也要六岁了。

   真希望那时的金沙江还像今天一样美丽。

   明天我们要闯闯龙开口。为什么要用闯,因为据说国家环保部叫停了那个电站后,他们封锁了工地的进口。来之前,也有人说,其实那里已经开工了,我们要亲眼去看一看。

长江第一湾畔,玉龙雪山脚下的村庄

记录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