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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十年行之九――黄河边村庄的命运

2010-11-04

2010年8月19日,“黄河十年行”一行的专家、志愿者、记者30几个人从乌拉特前旗出发,在乌梁素海稍作停留后,到污染重地乌海做了采访和调查,晚上11点到达银川。

 

 

乌梁素海,位于内蒙古西部的乌拉特前旗境内,南望黄河,北朝阴山,总面积293平方公里。它的独特价值在于它是地球同纬度荒漠区最大的湿地型湖泊、我国第八大淡水湖、内蒙古第二大淡水湖,已被列为国际重要湿地名录。是很多来自北极圈的鸟类迁徙的中转站。湖中饵料充足,鱼类资源丰富,除盛产鲤鱼外,还有鲫、草、鲢等20多个鱼种。芦苇、蒲草资源亦很丰富。

 

开阔的水面,芦苇荡不规则地分布其中,伴着蒙蒙细雨,各种知名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上游泳或者在空中飞过,在场的人无不为这个画面陶醉。但是不远处,正在兴建的大楼,成了这幅画的一大败笔。科学家探险协会的赵连石告诉我们,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要在保护区投资4亿做一个项目,但具体要做什么,现在还不清楚。通过正在建的大楼和施工车辆,我们猜想,这里很可能在加大旅游基础设施的建设。

 

自然保护区设立以前,这里面临过度捕捞的威胁,从北极圈来此繁育的鸟类逐渐减少。保护区设立以后,渔民被禁止在此捕鱼,只有在保护区内工作的人才可以,鸟类才又多起来。与旅游景区相比,保护区内旅游设施很少,只有一两家餐厅。不过在码头停泊的几十艘汽艇还是让我们为鸟类的生活担忧。

 

因为鸟类容易被惊吓,在鸟类自然保护区内发展旅游是很受争议的。如果能够采取限制客流量,限制时段,限制开发建设的措施发展旅游,为人类了解鸟类提供平台,也未尝不可。现在有个说法,叫做“协议保护”,即政府与企业签订协议,把保护区或保护区的一部分承包给企业。但企业必须承诺,任何的开发活动都必须以保护自然资源为前提。不知这样的方法在乌海能否奏效。

在网上看到这样一段描绘那里鸟的文字,我们或许去的季节不对没有看到。但还是想把这一景致抄录在这里。因为乌梁素海这样的大自然,在内蒙古现在真的中太难看到了:远看湖面,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塘上残留的荷蒂。走近了才看清,原来都是鸟儿。黑色的是野鸭,白色的是白鹤,杂色的竟是鸳鸯。其实种类还多着呢,连当地人也说多得叫不出名字来。鸟儿看见人走近了,前面的就往后边飞去,如是一拨又一拨地飞飞停停,像跟你开着一个永远的玩笑,也跟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时你会认同书上所说的:这是在全球荒漠和半荒漠地区中,为数不多的鸟类迁徙地和繁殖地。

上午10点,我们离开乌梁素海开往污染重地乌海。沿途景观从农田过渡到沙地,过了黄河大桥,水资源专家王建指着远处黄河右岸的沙漠说,黄河把沙漠控制住了。进入乌海,公路边到处都是工厂,所有的房子都是灰溜溜的色调。王建说,这里的矿产开发比鄂尔多斯还要早,主要产业有焦油、煤炭、化工,都是重污染型产业。

 

 

 

 

我们把车停在公路边,经过一片玉米地步行至黄河边。在黄河边的沙地上,零零落落长着一些看起来略有些营养不良的旱生植物。不懂植物的人,不会在意它们。而赵连石和王建却兴奋地像遇到老熟人一样,蹲下来与它们“交流”。赵连石告诉大家,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西鄂尔多斯,属于冈瓦那古陆。亿万年来,地球曾出现过几次比较大的环境变迁,大批古生物相继灭绝,成为了地球的过客,而西鄂尔多斯却是地球上罕有的古生物的避难所,在区区几千平方公里这样相对狭小的区域内,聚集了世界上稀有及特有植物72种。

 

 

赵连石说,这些植物的价值,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以前没有人知道,后来有少数聪明人,依靠贩卖这些植物发了大财。

为保护这些珍稀植物,国家在此设立了自然保护区,但现在这些植物的生存环境正遭受着矿产业发展的威胁。矿产开采和厂房建设把自然保护区分裂成一个又一个碎片,而这种破碎化的环境不利于植物的繁殖。

 

除了破坏生态环境,矿产业和化工产业发展的另一重大威胁是环境污染。为了持续跟踪这里的变化,我们要在这里选一户定点跟踪的人家。在黄河边,我们看见一个放羊的小伙子。与他简单聊了几句以后,把他的家庭锁定为黄河十年行的第四户定点跟踪人家.

 

到了小伙子的家,我们发现,他家的房子是附近唯一的砖瓦房,房子的装修也很现代化,其他人家都是土房。小伙子的父亲叫康银堂,52岁,母亲高二连,50岁。康银堂告诉我们,这个村子是乌海市千里山镇巴音村。现在这个房子里住着三户。他自己家四口人一户,他的母亲独自一户,他的兄弟家四口人一户。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嫁人,儿子在包头上大学。

我们问他,为什么这里只有你家是砖瓦房?他说,80年代到90年代他在乌海海南打工,工资1200块,在当时那算是高薪了。攒了一些钱之后,1994年回到巴音村花6万块盖了新房。其他人家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只有老人,所以房子也没有修。

我们问康银堂现在的收入情况,他说,现在在一个铁厂工作,工资1600块,与十几年以前的1200块相比,现在的工资不是很让他满意。他的妻子也在工厂打工,一个月能挣1500块。这是这个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此外,他们还有十几亩地和二十几只羊,这部分收入够一家子的最基本花销。他还给儿子在蒙西分期付款买了一套100平米的房子。后来我们问他的儿子,儿子说他并不是很高兴父亲在蒙西给他买了房子,因为他想自己在外面打拼。

不过,当我们问他,你上完了学后还会回到这里吗?他说,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全都出去了,没有年轻人还在村里种地。我们问,那当你们的父母老了种不动地了,家里的地怎么办?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做了这样的回答:那就不种了呗。

康银堂70多岁的母亲,为了接受我们的采访,专门进屋换了一身衣服。说起自己的生活,她一直说现在国家的政策好了,每年可以领到900块养老金。

接下来我们切入最关键的问题。我们问,这些化工厂有污染吗?刚开始,康银堂有些犹豫,说这个现在不好多说,因为如果厂子倒闭了,他们就没有工作了。不过后来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前几年,村子里有很多人得了癌症,很多人家的锅漏了,水不好喝,庄稼收成也不好,今年尤其严重。走在大街上,衣服一会儿工夫就成黑的了。现在,每到晚上七八点钟以后,就能闻到十分刺鼻的气味。总之,这些年很多东西起了变化。可是,没有上过几年学的康银堂,没法准确告诉我们哪些现象与环境污染有必然联系,更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

采访结束后,康银堂带我们去了他的玉米地。拽出几棵玉米给我们看,我们发现玉米花絮部分的叶子都是黑的,玉米粒也很少。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干旱,还是和从去年到现在,包头又有一些工厂搬到了这里有关,康银堂说他们也不知道。他的脸上满是焦急.

 

乌海工矿企业污染从90年代开始持续到现在。那时乌海发现了煤矿,南方很多老板到这里投资开小矿,把这个黄河边种地牧羊为主的小村庄污染得不成样子。2008年奥运之前,国家对污染企业进行关停整改,很多小矿小厂撤离,取而代之的是规模更大的厂。

在村里,另外一个村民告诉我们,这里有4个100万吨的焦化厂,1个日产5000吨的水泥厂,还有几个日产400立方米的炼铁厂。现在,工业园区所在的地方,以前都可以放牧。

环保主义常常被指责说,农民应该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你们主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在就要结束采访时,我们问了康银堂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生活在一个工厂多,就业机会多,污染严重的地方,还是生活在一个空气清新,水源干净但只能种地为生的地方?他的回答是,我选择空气清新,水源干净,可以种地的地方。如果农田收成好,牛羊长得好,收入也不比在工厂里打工少很多。

 

农业是国家生存之本,土地是农民生存之本。破坏式的开发,也许会给农民带来一定的经济回报。可是当这些人老了,干不动活了,他们就会失去工作,失去了生活来源。当他们再想种地放羊维持生计的时候,发现土地没了,草没了。

回到大巴上,我们往银川前进。天色已暗,我们看到公路边有连绵的山。可是赵连石告诉我们,那不是山,那是烧煤剩下的煤渣堆成的渣子山。他还说,如果继续往里面走,可以看到煤矿自燃的火焰。对于一个关注西鄂尔多斯多年的人来说,面对此种开发,赵连石愤愤地说:人类的欲望之火却远远超过自燃的火焰。

1991年,我曾受当时的东胜,现在的鄂尔多斯人民广播电台之邀帮助他们做一个广播节目到过这里。那次采访之后,我也是从鄂尔多斯当时的首府东胜,开车去银川,和今天走的是同一条路。二十年前我至今记得是,我们一路的找路走,常常是要自己在草地中开辟出路来走。那次,天黑了以后开车,能听到狼的叫声。随便走进一户人家,就会得到热情的款待。可是这次,这两天走的路成了这样。

 

将要离开这户跟踪记录的人家时,他家的女娃正放羊归来,一头羊不肯进圈,要她拉着才走。二十年前的生活,当然不能拿出来说今天的事。社会在进步,人类在发展。只是看到眼前的发展,我觉得这里农民的生活状态有点像那头被拉着走的羊?我们有十年的时间来印证我们今天的担忧,我们也有十年的时间舆论监督,公众参与,产生影响。

明日,我们将考察银川的灌溉网,看看靠黄河水灌溉出来的塞上江南,那些水利系统相当于我们人类的毛细血管今天还在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