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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雪山生物多样性的保护

2001-12-29

主讲人:吴於松

 

 

 

我们国家林业政策,大多采用自上而下的一种制定程序。比如建立保护区,国家认为建立保护区有利于遏制对森林资源的过度利用,而且能保护在全球范围内有意义的物种和生态系统等,因此建立保护区。在建立保护区的过程中,保护区范围如何划定,在实际操作中,很少有事先征求当地社区意见的过程。由于建保护区会对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带来影响,如果缺了这个过程,就会容易对老百姓造成压力。比如,昨天我还能自由地利用山里的资源,现在被划进了保护区,这个地方归保护区管了,你不能这样或者不能那样,这在老百姓心理上是一个很难调适的过程。

由于我们国家对保护区的投入有限,很多保护区只能起到一个守山人的角色,其实保护区应该具有更多方面的工作。由于一些保护区管理人员的科研能力相对比较弱,所以监测、科学研究这一块儿要么做得较少,要么大多是在外界支持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做。保护区管理部门的主要职责在很多地方就成了禁止偷砍、盗伐和护林防火,这是第一大任务。有些地方森林病虫害的问题其实是保护区管理人员最头痛的事情。这样无形中将保护区管理方式的重点放在了(监)管,(设)卡,罚(款)方面。这种事做多了,再没有其它的调适过程和手段,老百姓和保护区的关系就很容易产生冲突。因为保护区管理更多的是限制老百姓的行动,而并没有给老百姓多少实际的帮助。我们做调查的通堆水村,2000年以前每年都有村民因为偷砍木料被保护区管理局罚款。但村民实际困难还是存在的,每年粮荒的时候,也就是二、三月份家里就没有米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其它的生计来源,那么村民肯定想的是山上的林子。当地的保护所只有5位职工,白天守得了,晚上守不了。村民和保护区的职工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很多矛盾也就出来了。而且,当地的老百姓认为,要说对森林资源的影响大,森工企业的采伐影响最大。老百姓“靠山吃山”,砍伐森林只是为了满足日常生产生活的需要,几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白马雪山开展综合保护与发展项目活动之前,1998年世界自然基金会中国就开始着手了解当地的情况,开展一些基础性的研究工作。首先,我们在比较广的范围内做社会经济调查。整个保护区有5个保护站,到目前为止,在这5个管理站辖区的社区,我们都做了比较详细的社会经济方面的调查。这些调查对我们来说受益非常大。如果不是在很广泛调查的基础上,你很难了解整个区域的情况。白马雪山保护区周边有藏族聚居的社区,也有傈僳族聚居的社区,还有纳西族聚居的社区,更有多民族杂居的社区。不同的民族利用森林资源的方式差异很大。所以我们觉得,广泛的社会经济调查是我们能把综合保护与发展项目做好的强有力的基础。

(白马雪山下的高山杜鹃)

我们做的比较多的还有人员培训。我们觉得,保护区现有的管理能力跟现有的保护行动不能完全满足保护区管理的基本要求。我们开展了一些项目周期管理、参与性社会调查方法、参与性保护区管理、社区林业方面的培训。项目开展之后也开展了一些同项目工作有关的培训,如小额信贷的培训、社区共管等等。像白马雪山这样大的保护区,如果只是保护区工作人员独自承担保护工作的重任,是很难将保护区管理好的,所以应当鼓励老百姓参与到保护区的资源管理中来。但如何让老百姓真正参与进去,管理者首先应当有愿意倾听到老百姓想法的态度,愿意了解社区村民到底想怎么做,什么样的管理方式才是最适合的选择。我们所推动的有关参与性的工作方式,社区共管手段等,都是希望保护区在我们项目试验示范的基础上,选择更适合自己保护区的管理方式。当然,要让从事保护区管理的工作人员认识到参与性保护区管理光有态度还不够,还必须知道在态度之后你需要做哪些工作,需要什么样的行动和制度的配合。现在社区共管讲得很多、做的也不少,但是社区共管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国家如何从制度和政策上配合?这些方面的探讨我觉得还不够,社区共管绝对不是建立社区共管委员会,开展一些同社区资源管理有关的活动就可以达成的。

此外, 1998年白马雪山保护局的外援项目还比较少,所以我们也在保护区的设备改进方面有一些小的投入,比如电脑,传真,复印等办公用品,巡护车辆的支持等。

2000年,世界自然基金会正式启动白马雪山综合保护与发展项目。首先开展的工作是社区集体林的参与性行动研究及跟进活动。为什么我们把着重点首先放到社区集体林呢?

第一, 我们考虑到白马雪山保护区周边还居住着大量的社区居住,当地人大部分的资源利用活动都发生在集体林里。村民也有国有林的利用,主要集中在一些夏季高山牧场和林产品采集方面。第二,社区集体林在白马雪山森林资源中差不多占到40—50%。如果能把集体林管理好,对于滇金丝猴的栖息地,对于整个森林质量的改善,包括资源利用方式,都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曾经被砍伐的大山)

作为一个国际机构,尤其是世界基金会在一个地方做项目,很多人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你带来多少钱。因为当地有路的问题、电的问题、有水的问题,还有车的问题等等。面对这样的状况,肯定需要做很多艰难的基础沟通工作。我们需要让人们了解综合保护与发展的理念,认同或愿意支持项目活动在这里试验。这个过程包括同保护区的管理人员谈,同当地政府谈,也包括同老百姓的沟通。

集体林保护行动的目的是要促进保护区周边社区集体林资源的有效管理,我们希望能在哪些方面有改善呢?第一,就是直接或者间接减少木材消耗,比如薪柴的问题;第二,还有促进森林质量的提高,促进非木质林产品的可持续经营,这包括菌类、药材和其他林产品的可持续采集;第三,逐步促进以前商业采伐迹地和被破坏森林植被的恢复;第三,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提高社区的自我管理能力。

我们同当地老百姓共同做森林快速评估。让老百姓领着我们去看他们的林子,让他们自己评价哪块林子比较好,为什么这块林子能保护得这么好;那块林子为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好,怎样才能改善林子的质量。在做了这个分析之后,我们基本就能看出社区面临的主要问题,缺粮。保护区内有些社区人均可耕地面积很少,坡地多,浇灌系统很差。村民的耕作技术也相对粗放,还有就是它的气候条件也限制了作物品种的单一,很多地方一年只能产一季作物,这些都直接导致了粮食产量低的问题。2000年项目开展以前,很多农户每年有36个月需要用钱买粮。

此外,1998年以前当地老百姓的现金收入主要从商业采伐的运输、服务中获得。1998年以后,停止天然林采伐,村民失去了这部分的收入,转而从采集林产品中获得收入。白马雪山保护区周边的社区,从采集林产品中获得的收入,占总收入的80%左右。由于林产品的市场价格变化很大,而且针对林产品采集的管理也相对混乱,因此,在很多社区的集体林中,林产品资源状况很快呈下降的趋势,村民的收入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林产品采集的纠纷也呈上升的趋势。(传统的用水方式)

 

薪柴作为当地村民的主要能源,也开始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当地海拔比较高,冬季需要烧火取暖,饲养牲畜煮饲料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薪柴。由于获得现金收入的渠道越来越少,村民开始增加养畜量,随之也加大了薪柴的消耗。当地一户普通农户每年消耗的薪柴一般在2025立方米左右。砍伐薪柴的距离越来越远,不仅加重了妇女的体力支出,而且因为砍薪柴而出现的社区冲突也在增加。

与此同时,居住在保护区核心区附近和缓冲区的社区还常常受到野生动物伤害家畜和农作物的困扰,由于国家对此类伤害补偿的力度很弱,基本上只能补助十分之一左右甚至没有补偿,因此,在这方面社区村民对保护区管理局的意见很大。

社区村民面临如此多的同他们日常生计密切相关的资源管理困境,而保护区在没有资金和人力去探讨、解决这些问题时,保护区和社区的关系自然陷入比较紧张的局面。有些社区,保护区工作人员根本无法召集村民会。村民们说:“该抓的人都抓了,该罚款的也罚了,你们还想做什么?”有些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最担心做的事就是野生动物肇事补偿的登记和赔偿。因为每次都会同社区村民产生大大小小的冲突。

当然,同资源利用有关的冲突还有很多,如高山牧场的退化、农户建房需要消耗大量的房头板、没有照明用电需要砍松明照明等等,都同资源管理方式和利用习惯密切相关。而且,这些问题都是长期以来由各种原因造成的:相关的政策因素,传统的习俗,资金的缺乏等等。因此,要解决社区面临的保护与发展的瓶颈,必须要将这些结构分解,但解决的手段又必须是互相支撑和互为基础的,因存在的问题本身就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所以世界自然基金会认为,实施综合保护与发展的关键,就是将社区面临的问题做综合性的分析,然后采取互为支撑、互为基础的方式去解决。

虽然世界自然基金会在白马雪山保护区周边社区开展的是社区参与的保护行动,但项目活动涉及到农业,畜牧业,林业,能源替代、卫生、社区组织建设等方面。所以什么阶段开展什么样的项目,侧重点在什么方面,项目执行者都同地方政府及社区村民共同分析与讨论。而且项目活动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社区村民和保护区人员共同开展活动。因而从项目实施到现在,社区村民对项目的拥有感一直很强。

农业和畜牧业方面的项目,除了帮助农户增加土地利用率,改善灌溉渠道,开展农作物新品种的种植试验等活动外,项目将重点放在农户技术培训和村级技术推广体系的建立和完善方面。在很多贫困地区,政府的技术服务体系在村一级基本处于瘫痪状态,无法及时回应村民对技术服务方面的需求。项目帮助当地老百姓在村这一级恢复技术服务体系,建立“兽医周转金”,受项目培训的村级技术人员由村民自己推选他们信任的、愿意为村民服务的人员。这样推举出的人员在接受了项目培训后,能在村级技术服务工作中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这样,村民能更直接、更迅速地得到有效的服务,减少农业和畜牧业生产上的损失。他们自己选出来做兽医的人,服务比较认真,又能及时获得药品,老百姓觉得他的技术甚至比乡里还好。

在能源替代的项目中,由于白马雪山项目点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没有单纯采用某一种节柴方式,而是考虑了4种方式来减少薪柴的消耗。通过技术培训和少量物资的投入,项目培训农户在夏季时的23个月里用青饲料生喂,节约薪柴。建造青贮饲料池,这能在冬季时节约3个月左右的薪柴消耗。同时,改造村民常用的“老虎灶”为“节柴灶”。就是将“三角铁灶”改为铁炉子,既照顾了农户做饭,煮饲料的需求,也考虑到了村民冬天取暖的需求,还大大减少了薪柴的消耗量。农户反映,这样下来每年能节约薪柴三分之二到一半左右。而且新的节能方式,不仅更卫生,用柴少,减少了妇女的劳动强度,而且青贮饲料的营养价值高,对牲畜的生长也十分有力。

薪柴的使用量减少了,村民开始讨论扩大封山育林的范围,并讨论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使封山育林做得更好。村民认为,如果只是挂个“封山育林”的牌子是没有什么效果的,他们信仰藏传佛教,在当地“格西”封过的山林是被当作神山一样供奉的。“格西”在藏传佛教里是那些具有渊博学问的人,深受老百姓的尊重。在一些社区,地位等同于“活佛”。项目帮助村民聘请在当地社区享有崇高威望的“格西”来封山。

“格西封山”的方式,在护林方面取得了非常积极的效果。很多周边社区,在了解到项目社区的这一做法后,也纷纷仿效。

与此同时,村民们还制定了一些村规民约,比如以前老百姓砍伐的时候树桩留的比较高,浪费很大,在村规民约里就规定了树桩应该留多少,多大的树不能砍,对偷砍的情况怎么处理等。老百姓觉得村规民约的建立,不仅对日常的森林管理有用,而且也帮助解决了很多日常生活矛盾。村民对项目工作人员说,其实我们也知道你们没带多少钱进来,但是你们协助我们建立了村规民约,这个帮助特别大。以前大家为了争一点点水,谁家的猪跑到谁家的田里了,老吵架。现在有了这个规定大家都来遵守,不仅破坏森林资源的少了,现在连吵架的也少了。  (新定的村规民约)

当地一直有一个传统,就是高山放牧,高山牧场的牛在十月一号以后才能下山。因为之前下来就容易染疾病,而且那时候庄稼还没有收完,牛很容易跑到田地里吃粮食,引起矛盾。所以村民将放牧的规定也写进村规民约中。今年项目村都是按照村规民约定的十月一号后才从牧场下山,而其他的村子十月一号以前就有下来的。结果,今年当地流行了一种恶性的寄生虫传染病,有一个村子死了一百多条牛。因为寄生虫存活在草上面,牛下牧场就放在林下,寄生虫很容易传到牛身上。十月以后,天气变冷,寄生虫多被冻死了,牛下山就不容易染病。这件事让项目村的村民切实体会到村规民约对他们的生活起了多大作用,也就更加强化规定在村里的执行。

封山以后村民自己组织了巡山的队伍,他们在村里分了几个组,然后轮月巡护。一个组巡二、三个月。村民的行动非常令人感动。在最初的时候,项目人员一直担心村民不可能长期坚持。项目人员问村民:你们可不可以一月巡1次?村民说这肯定没问题,后来我们从巡山记录上看到,有些社区村民每月巡两到三次,完全是他们自发组织的。村民们根据自己的实际状况在不断完善和调整着自己的巡护方式。这说明,村民真的将他们自己同项目活动结合到了一起。而且在巡山的过程中,他们不但巡护社区周边的集体林,公路沿线的国有林也包括到了他们巡护的范围。通堆水村的村民,还帮助保护站发现了一些偷砍的行为,并监督保护站的处罚办法。保护局的工作人员深有感触地说,以前通堆水是以偷砍闻名的,现在转变成以保护闻名了。保护区管理局也成了他们监督的对象,在处理偷砍和批准用材指标上,保护局如果不规范,村民就不答应。

目前,保护与发展在很多官员眼里仍然是一对矛盾。综合保护与发展既不是单纯的扶贫项目,也不是单纯的保护项目,如何将二者结合起来,找到项目的切入点非常重要。1998年停止天然林砍伐后,村民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林产品,在滇西北主要靠松茸。松茸主要出口日本,要求在24小时内必须运到日本超市上货架,否则价格就一落千丈。松茸的市场价是很不稳定的。高的时候可以到1000多块钱1公斤,低下来时1公斤就只有四、五十块钱,差距非常大。这就引发很多人的趋利行为,松茸滥采的情况非常普遍。由于松茸多生长于松树、栎树和杉树的混交林中,以前砍薪柴破坏了大量松茸生长的环境。这都导致了松茸产量的急剧下降,直接影响到村民的现金收入。我们做项目时认为,松茸的可持续利用就是一个连接保护与发展的切入点,只有将森林资源保护好了,村民才有可能有更好的收入。

 

(滇金丝猴 奚志农摄)

在开展集体林管理调查的时候,我们采访过一个村子。村民采集松茸的收入非常高,每个农户,少的一年可以获得三四万的收入,多的可以获得七八万,最多达到十万块钱。我们就将项目试点村和周边村社组织起来,到那个村参观,了解人家是怎么管理的。试点村的村民参观回来后,和保护所的工作人员一起开展了讨论。村民们都非常清楚,松茸资源减少对他们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但就是缺乏一个协调的机制。讨论中村民提出了很多具体的管理办法,包括不准带铁勾子上山,采完之后必须把土掩回去;3公分以下,也就是大拇指那么高以下的童茸不能采。为方便村民自我监管,他们自己设计了一个铁环做量具,松茸从铁环中掉下去了,就要被罚款。村民自己规定在采集的季节,采四天休息一天,这样可以缓解集中采集对松茸资源的压力,保证松茸生长,精品也会多一些,价格也比较高了。项目试行的第一年,有的项目村子就得到了明显的收益,村民的收入整体上升3050%,甚至更多。村民说,以前去林子里面,可能一天下来找不到一朵松茸,但是现在你只要进到林子里面就能找到。经过了一年的试验,村民有了更多的体会,他们还打算对松茸的管理规定做进一步的完善和补充。村民从松茸管理项目中得到了实惠,也更深切地体会到保护和发展密不可分。

白马雪山项目虽然开展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是给了我们很多的启发。第一,保护项目既要关注老百姓日常生计,又不能脱离保护的目标。这样的项目才能够真正改善社区跟保护区之间的关系,达到双赢或多赢。保护区的保护和管理,如果没有当地村民的参与,保护区的管理人员再多也没用。最近在我们的项目监测中,村民谈到他们的林子变好了,我说没有那么快,项目才进去一年,他们说的确有变化。以前路边的树全被砍了作为烧柴,现在不砍让它自然萌发。另外雉鸡等鸟类也比以前多了,可能其它地方还有人打,就到迁移到这儿了。项目开展以前我进出保护区很多次,几乎很难在路边看到雉类,现在进出保护区,每次都能看到不同的雉类,而且可以遇到很多次。

村民对森林资源的管理能力有了明显的提高后,保护森林的巡护以及其他活动,也带动了周边社区的保护行动。很多周边村社开始讨论自己的村规民约,完善管理制度,或请“格西”封山。从前娘九顶村,只有两个人是初中毕业的。村民说因为读书的人少,外村常欺负他们村子的人,找人讲理都没人说得清。制定了村规民约以后,第一个行动就是组成小组分别告诉各个临近的村:我们现在有了自己村规民约,你们要遵守否则我们就要按规定处理。在这样一次一次的活动,包括巡山中处理纠纷,他们的能力也逐步成长起来了。我们觉得这也是项目中很重要的一方面。  

(村民在绘制地图)

第二,我们强调项目一定要采用综合手段,项目的设计都是以村为基础设计的,针对村子不同的问题做不同的规划。比如推广铁炉子,我们是在几个村子共同开展。而种树的活动可能就只在一个村子,不是每个村子都平摊这些项目资源,以村为基础开展综合项目规划。  另外,不仅开展“硬”的项目活动,如节柴改灶、改善灌溉设施等,而且注重“软”项目的开展,如村民自我管理,社区成员组织能力的提高等。

第三,找准不同地区综合保护与发展的契合点。这一点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会觉得很困难。因为不同的地区外部条件不同,如果缺乏深入、细致的调查,就很难找到连接点。比如像松茸的可持续管理,在那里就是综合保护与发展项目的连接点,如何通过一步一步的铺垫,达到大家能够接受的可持续管理的理念和方式,村民就有能力自己管理了。

第四,注重项目的持续性,项目的持续性包括资源的持续性,能力的持续性,资金的持续行,项目管理的持续行。项目刚进入的时候,大家谈社区发展的持续性很容易谈到小额信贷。但第一期我们没做小额信贷。我们认为做事首先要有一个基础,如果前期的基础没有,一来就是贷款的项目,钱放下去很难再收上来,项目的基础非常重要。毕竟我们的合作伙伴是一个保护区,保护区的人员不可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收贷款和放贷款上,即便以后我们开展贷款的项目,也会更多依靠社区组织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当然,在项目开展的过程中,我们也有教训,主要是时间安排方面。我们发现应该给村民更多的时间去适应。村民能力的提高,是一个渐近的过程,需要时间,也应当允许村民有出现反复的灵活空间。发展不是一条直线,设计好了就一直往前走,没有反复,合作的双方都应当有这样的心理准备。项目进去的时候,大家都急于解决积攒了这么多年的问题,村民有些心急,我们也有些心急,希望很快能解决,但是能力的提高是很长的过程。有时候我们就发现项目规划做得太缜密了,时间太紧凑,成了项目在催促村民开展活动,让村民停下来冷静思考的时间和余地就相对较少。所以,后来我们在项目设计中也有意放缓一些进程,让村民决定发展的方向。我们认为,不应该让外界代替村民思考和决定,而是让当地人自已决定往前走的过程。

另外一个值得吸取的教训就是,应当及时对项目经验和教训开展交流与总结。作为国际机构,它的定位对于项目的推动非常重要。我自己的理解是:一,项目不应该建立在资金累积的基础上。作为一个国际机构,重要的是倡导项目理念;第二个我认为应该挑战一些新的手段,去创新一些新的模式,如沼气,现在政府已经在做,而且取得很好的效果,我觉得就不需要再做了。应该将更多的资金和资源放到政府觉得很难解决的问题上,提出我们的手段(传统的炉子)和方法,供政府参考和借鉴。

(新式做饭取暖炉)

我们的项目做的时间还很短,随着项目的开展我们还会遇到很多新的问题,因此,项目在设计的时候应当考虑到有灵活调整的空间。

 

记者问:你们在做项目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项目提前设计好了。还是根据项目的实施,发现了问题再设计项目方案? 

吴於松:白马雪山的项目做起来比较艰难,基金会1998年就开展前期工作了,但是一直没有申请到大的资金来源。在基金会开展项目还要考虑今年的钱用完了明年拿什么钱继续支撑。所以在做规划的时候的确需要考虑长期的东西,但是相对资金的限制,具体的项目设计还是会受到影响。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基金会的项目给了你一个灵活调整的空间。在大的目标框架下,通过项目实施、完善、调整实现项目目标。此外,白马雪山的项目更多的是依靠当地保护区的职工在操作,基金会主要在项目申请、监测方面开展工作。这样做,既可以锻炼当地人的能力,使得项目将来撤出后,还有持续发展的能力,还可以减少项目人员开支。基金会今后没有钱支持这个项目了,当地人还可以申请其它部门的资金开展工作。

另外,我们也不希望简单的把这个村子的项目复制到那个村子。我们希望传递的是项目的理念,不过现在做起来还是很困难。很多基层领导还是将项目理解为是帮他扛担子,帮他解决一个村是一个村,并没有真正理解到基金会是来做探讨的,做示范的,今后政府应该在哪些方面推动,这一方面是沟通的问题,另外也有机制方面的问题。

记者问:1999年去白马雪山采访,当时德钦县挂职的副县长说,他们那儿从外面得到钱很多。包括国家给他们的钱,还有国际上给的。让他们发愁的是,这些钱怎么用得更好?

吴於松:一个项目在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单纯的推动项目理念,光说是没有用的,要亲自实践了才能理解。我们现在也比较重视对县一级政府的项目倡导,让他们了解综合保护与发展到底是什么。开始政府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做这些项目活动而不是别的项目。看到我们整天和村民一起工作,只是觉得我们很辛苦。也和我们说,你们做沼气吧,做什么什么吧。所以跟政府的交流也是我们今后要做的很重要的工作。现在我们在推动村级规划,省扶贫办也在全省推动村级扶贫规划,我们希望能将资源保护的内容加进去。

对当地旅游业的开发,我们有自己的担忧。白马雪山的确非常漂亮,但是我们认为现在在白马雪山谈生态旅游时机不成熟。一个是大家对生态旅游的概念认识比较混乱,政府也好,外界也好,专家也好,认识并不一致。白马雪山的生态很脆弱,如果决策有问题,会对资源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另外,目前高山牧场草质退化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有些探讨将重点放在畜种改良方面,我们觉得问题的核心还是资源管理的问题、产权安排的问题,而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我们希望做更多“软”的管理方面的工作,这样可以花小钱,得到大的效益。我们希望能将松茸管理的模式介绍到更广的范围。

我自己觉得基金会不是一个慈善机构,基金会是从事保护工作的机构。综合保护与发展的背后更多的是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德钦县,虽然是贫困县,但真正缺乏的不全在资金,而在于如何用好资金。客观地讲,我们国家每年投入的扶贫资金是相当多的,但是这块资金是不是得到了有效的利用?

我认为,作为国际民间机构的工作人员,应当更多地探讨如何把钱用好。即使基金会也没有办法带去很多钱,因为基金会本身的性质也是要出去筹款,而且要有新的理念才筹得到。所以,我们愿意尝试新的手段和方法,推动新的项目管理理念。 

 

吴於松 

 

1986-1990  云南师范大学,获历史学学士学位。1994-1997  云南大学 获中国民族史专业硕士学位。20036月   泰国清迈大学社会科学与可持续发展区域研究中心社会科学专业博士生

19979月-20035月云南大学信息管理学系教师。2000年-2003年:参与世界自然基金会云南白马雪山项目。负责项目的设计及参与性保护区管理的培训等。

2003编译《综合保护与发展培训者手册—在矛盾中寻求和谐》科学出版社;2002年参与撰写《冲突与冲突管理—中国西南森林资源冲突管理的新思路》人民出版社;2003参与撰写《以社区为基础的森林资源冲突管理—培训者手册》人民出版社;1999参与撰写《云南少数民族概览》回族部分,云南人民出版社。

联系方式: 86- 871- 5343115 或 wuyusong@wwfchina.org

 

20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