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07月05日 11:23 中国经济时报
徐迅雷
遥远的边城竟然已经了无诗意!如果不是7月1日《南风窗》的一个长篇报道《逝去的边城》,那么沈从文笔下的《边城》、黄永玉笔下的《太阳下的风景》,在我心中仍是那么诗意氤氲,“翠翠翠翠”、“爷爷爷爷”的声音永远那么清丽如洗。可如今那里已经是重度污染的地方:江水近乎黑色,河里螃蟹黑如染墨;河边出了“结石村”,90%的村民患了肾结石;不少人已靠买山泉水过日子,而剧毒水污染酿成了“民间解决方案”,千人砸矿场,40多名村主任酝酿集体辞职……
《边城》所描述的是真正的边城——湘西花垣县的茶峒镇,这里地理位置奇特,恰好在湖南、贵州和四川(现划归重庆市)三省的临界交汇点。边城茶峒离沈从文的家乡凤凰还有一点路,但读者心目中那是“大边城”——包括了凤凰;或者是“大凤凰”——包括了边城。因为沈从文,因为黄永玉,因为翠翠和爷爷,因为那山那水那吊脚楼,湘西的凤凰和边城,成了多少人一生最向往的美丽地方。《中国国家地理》等单位从7月1日开始,正在组织评选“中国最美的地方”,凤凰就列在湖南省5个候选地方之首。评选要“向世人揭示一个最美、最自然的中国”,我正要给我心中梦幻一般美丽、香格里拉一样自然的凤凰投下一票时,报道却给我展示了如此残酷的现实边城!
因为那一带迅速成长起一个“新兴行业”——矿产业,当那里成为中国“锰业金三角”,经济因采矿而“飞速发展”时,致命的污染就成了一种可怕的“必然”。由此,享有世界声誉的边城,就这样迅速地没落了!旅游业、农渔业也已遭受重创,十数万群众的生命安全遭到严重威胁。可些许年前,那里还是历史花园中的边城,我们总觉得那样的边陲之城游离于现代文明之外,在现代喧嚣中与世无争。想像不如变化快,边城蜕变的速度,似乎不亚于“深度撞击”时那奔向彗星的探测器!
如果翠翠和爷爷活在今天,那该有这样的对话了:“爷爷爷爷,我们还是别在这臭水沟里撑渡船了。”“翠翠翠翠,那我们就去挑泉水卖吧!”边城被污染后,百姓也很生气,但“后果不严重”,因为他们的抗争都没有实质作用,一直以来没有引起方方面面足够的重视。上网查阅,发现早在1999年4月《解放日报》就发过一条短信一样短的消息,说流经凤凰城的沱江近几年污染已日益严重,“枯水季节,恶臭四溢,部分江段河水无法流动,成为‘死河’;凤凰城北门段的沱江已有近半的江面被垃圾占据”。这样的边城、这样凤凰,还是我们向往的“中国最美的地方”吗?
对美的戕害,就是乐呵呵地把美丽沉香烧成木炭出售!《百喻经》中有则著名的寓言故事,说从前有一位长者的儿子,去海岛采集沉香,积存一年多,才收集到一车;拉回家后到集市上卖,因为价钱贵,始终无人问津;当他看到那些卖炭翁很快就把炭卖掉了,就想“我不如把这沉香木烧成炭,必定会很快卖掉”,于是说干就干,把沉香木统统烧成炭,再送到集市上,结果很快就卖掉了,但得到的钱还抵不上半车木炭的价钱。有位知道沉香价值的老者听后,老泪纵横:原来只要切下一块沉香磨成粉屑,价值就超过一车的木炭!现在,边城的操持者正把边城的“沉香”烧成“木炭”出售!
沃伦-巴菲特曾就股市泡沫说过一句名言:“当潮水褪去,我们能看清谁没有穿泳裤。”如今,当时光的潮水褪去,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谁没有穿泳裤,可以看到哪一地哪一任官员如何一边祭起“造福一方”的大旗,一边干下戕害生存环境的恶事,而“水落石出”的历史,终将把他钉在耻辱柱上,那必定是连一条裤衩都没有的光辉形象。
环境是什么?环境是公共物品。美国著名环境学家J-L-萨克斯教授曾说:“人们不可将清洁的大气及水这类共有的财产资源仍然视为企业的垃圾场,或是任由渴求利润的人尽情消费的免费美味,而必须将其视为全体公民共有的利益。这些利益与所有私人利益一样,同样具有受到法律保护的资格,而所有者同样具有强制执行的权利。”现在我们的问题恰恰是,“所有者”并没有“强制执行”的权利和能力,而公权力的拥有者,屁股整个坐在了“利润追求者”一边。
西谚云:“上帝期待着人从智慧里获得他的童年。”面对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而我们却在愚蠢中早早老去。让我们听听美国印第安酋长西雅图在十九世纪中叶写下的那封著名的回信吧,他在回复政府要买他们土地的意愿时,用那铿锵的声音说:你怎么能够买卖天空?买卖大地呢?这是我们已知的:人类并不拥有大地,人类属于大地。人类并不自己编织生命之网,人类只是碰巧搁浅在生命之网内,人类试图要去改变生命的所有行为,都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你和我们一样,是这片大地的一部分。这片大地对我们是珍贵的,它对你也是珍贵的。我们确知一件事:上帝只有一人,人类只有一种。
面对具有世界声誉的美丽边城被重度污染的残酷现实,让我们举起森林般的手制止!除此,我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