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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十年行之十二—-寻访刘家峡 

2010-11-04

2010年8月23日,黄河十年行一行的专家、记者、志愿者30几人,在当地环境NGO绿驼铃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了解了工业城市兰州污染的一些现状,之后在刘家峡进行了考察。

 

通过绿驼铃徐定艳的介绍,我们了解到这个立足本土的环境NGO在水污染、社区发展、环境教育、灾后援助、志愿者发展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其中水污染是其工作重点之一。包括开发自己的教材到中小学进行水环境教育;与公众与环境研究中心的水污染地图合作,对兰州的污染企业进行备案、监督,并及时以邮件或短信的方式提示;以及关注社区饮用水安全等。绿驼铃也是关注水的NGO组成的民间水保护工作联席会成员之一。

同行的专家赵连石告诉我们,兰州是我国重点发展的五大化学工业城市之一。受地形限制,南北扩展受阻,城市只能沿黄河东西发展,所有的电厂、火力发电厂、重化工企业都分布在黄河两岸,并处于整个城市的上游地带。这对城市的空气、水造成严重污染。80年代末,联合国的世界十大污染城市黑名单中,中国的兰州、本溪一起榜上有名。当时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直接转达中国政府:在卫星图片上,中国的本溪在地球上消失了,兰州则若隐若现。那时的黄河不是黄色而是黑色的。

徐定艳说,经过这些年的治理兰州环境状况有了很大改善,不过由于兰州是中国重要的能源产业基地,发展规模进一步扩大,还是有部分企业在不经过处理的情况下,偷偷排放污水和废气,关于环境污染的报道也还是屡见不鲜。现在兰州还有专门的巡查队监督企业的排放行为。沿黄河走的路上,我们在兰州市西固区能看到河对面紧密排列的工厂和正在建设的火力发电厂。

徐定艳还说,兰州虽然拥有黄河,却是个缺水的城市。因为这里处于干旱区,年降雨量只有300多毫米,而上游梯级水电站的建设使得黄河来水量很少。

 

离开兰州以前,徐定艳带我们去看了柴家峡水库。水库附近的村子靠这个水库吃水,可是这里的水质很差,有村民告诉我们附近的塑料生产厂和阀门厂的废水可能是直接排到这里了。我们爬到山上的二级提水泵,打开水井盖,能够闻见异常的气味。

今天我们要调查的重点是刘家峡。刘家峡水库地处高原峡谷,景色壮观,被誉为高原明珠。与同在永靖县境内的丙灵峡、盐锅峡一起被称为黄河三峡。这里位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地形复杂,很容易发生水土流失。刘家峡刚建的时候,没有把水土流失治理作为重点,90年代,库区发生严重淤积。

90年代末,政府在黄土高原大力推行退耕还林、退耕还草、水土流失得到一定的控制。此外,还在山坡上沿着等高线挖截水沟,一层层青草,一道道沟,看起来像是千层蛋糕,这样遇到暴雨的时候,雨水经过截水沟层层缓冲,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水土流失。

黄河成了高峡出平湖以后,没有了激流,没有了个性,和所有水库一样,看起来颜色倒也是蓝绿色的,只是静止的没有了激情,甚至没有了灵性。

 

为了刘家峡的发展,这里的农民做出很大牺牲。60年代,水库建设时,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黄河边峡谷平地的一个村庄被迁往别处。有少数不愿离开这里的人,则迁到山上住。退耕还林还草的政策施行以后,他们又失去了自己的耕地,只能在坡度平缓的地方修一点梯田。

在刘家峡景区门口有几个司机上来拉客,与他们聊了一会儿以后,得知他们都是水库移民。其中一个名叫王玉发,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当年水库淹了他家的地,但是他家现在没有得到任何移民补偿款。我们想弄清楚原因,就把他家定为黄河十年行第7个定点跟踪人家。

 

 

去往王玉发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一片丹霞地貌。尤连元教授说,丹霞地貌是一种古老的地质形态,这种岩石富含铁,在第四纪温度比较高的时候,铁被氧化,岩石呈现出红色。红色在中国古代是一种很神圣的颜色,很多庙宇会修在丹霞山中。丹霞地貌不仅是自然景观,更是文化景观,所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中国的丹霞地貌列为世界自然遗产。这种地貌的一大特征是岩石呈直上直下状,真可谓壁立千仞。虽然没有很多时间停留,但我们还是能感觉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种力量让人望而生畏。

王玉发先把我们带到了他之前住的房子,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他所在的村子是甘肃省永靖县杨塔乡胜利村马家山。当年水库蓄水淹了他在山谷里的老家,他的爷爷、爸爸和叔叔伯伯们一起搬到了山上。他爸爸结婚以后从老家分出来,在半山腰建了这个房子。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他的妻子聂林霞正在筛胡麻。王玉发37岁,妻子28岁。这个贫困、朴实还略有点木讷的农民竟讨到一位小他快十岁的年轻漂亮勤劳的媳妇。聂林霞告诉我们,平时都在山下住,有农活的时候就上来。

 

 

在这个院子里我们采访了这对夫妻。王玉发说,他曾在外面打了十几年工,后来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儿子今年9岁,寄宿在亲戚家上小学。现在家里主要的收入是在景区开出租车,平均下来每月挣2000块。出租车是去年花7万块贷款买的,亲戚朋友也借了一点。他对生活最大的期望就是,尽快还清买出租车的贷款,并且供孩子上大学。

王玉发家有八九亩耕地,收获的粮食和蔬菜基本都自家吃了。此外,他现在还养了一头牛,二十几只鸡。春天卖了一头猪,赚了800块钱。听说这两年花椒市场价比较高,他也种了一百棵。不过花椒树要等三年才能结果,他担心到时候花椒的价格会不会跌的很厉害。

我们问刘家峡水库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他说修水库是国家大事,咱们管不了。水库修了以后,水多了,浇庄稼方便点了。不过遇到水大的时候,庄稼也会被淹。

我们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移民补偿,他家却没有。他说,老家被淹的时候,他爸爸还没有从老家分出来,当时房子耕地登记的都是家中的长子也就是王玉发大伯的名字。后来移民款就按照登记的名字发。我们问他有没有去争取,他说找了也没用,也不知道找谁。这恐怕是我们一路采访中听到的最经常的话。没有文化的农民,难道只能这样忍气吞声?

 

在王玉发家的院子外,我们发现一个水井。王玉发告诉我们,这是他家的水窖。这里的房顶都修成坡面的,下雨后,雨水可流下来,流到院外的小水沟,再流到水窖。这种收集雨水的水窖如果也算是一种文化象征,那么这种文化便是这里的自然环境所孕育的。而这里大山人家目前所用的水窑,多是中国的母亲水窑的扶贫项目。

 

离开山上的土房子,开车到山下的砖瓦房,王玉发的老母亲早已煮好老玉米和洋芋等着我们。与之前采访过的几户人家一样,主人把院子和房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房檐下放着一个长沙发,沙发前摆着一个茶几,坐在沙发上,啃着老玉米,喝着茶,面朝黄河水,仰望黄土高原,这种闲情逸致真是难得。

虽然,一路上王玉发都在向我们说着命运对他们的不公;说着明明他们这里是应该退耕还林的地方,周围的村都享受到了退耕还林的待遇,他们却什么都没有,也不敢,或说不知道去找谁申诉;说着他目前最大的希望是能尽快挣到钱还上买车的贷款。可是当我们和他结他多给我们开到他家的这几十公里路的车钱,和我们连吃带拿老玉米,土豆的钱时,他说的都是:自家种的,不要钱,不要。

中国的农民,黄河十年行结束时,他们还会是这样吗?

 

 

 

采访完王玉发,回到大巴上,我们分三个车一路采访的三个小队各自汇报了他们采访的一些情况。从每一个车上汇集来的信息,我们了解到,这里农民的移民补偿款、退耕还林还草补偿款、社会保障金等经常被某些干部截流。这些款发到每户农民手里也许只有几百块,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可就是很大一笔财富。在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艰苦维持生计的同时,某些权贵却能住豪宅和拥有着数量豪车。有一辆车上的司机说,过去,农民还能从水库捕捞鱼虾换得一点收入。去年,水库被承包给外地人经营,农民不许再在水库捕捞。去年因为此事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此外,现在景区内开出租车的农民,每月还要向保护区管理处缴纳比例非常高的管理费。

这些发生在移民身上的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某些干部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截流,中饱私囊,信息不公开和缺乏公众监督是关键原因之一。在大城市里,信息公开和公众监督的意识已经深入人心,但在广大农村地区,公民社会之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今天,离开刘家峡,我们的车在大山里穿行。因为一座座电站,让这段黄河颜色是漂亮的,但却失去了激流。只有在远离水库的地方,黄河才能显现出它的本性。我们把黄河的两种模样放在一起,表达的是我们对被治理后的黄河,与自然的黄河的感情。

在我们把镜头对准这高峡平湖时,我们还看到了我们人类在大山上种出的一片黄色。从大山的原貌我们可以看出,这里的降雨量,是长不起树的。可是这里被我们人类种下了一片小老树。一路上都在和我们争论水电的巨大作用的黄委会的齐工,对些大山中的小老树倒也说了另一种感慨,工程都是承包的。水电站修好了,绿化部门的工作就是要种树,他们有这笔预算。

 

 

 

今天这样的群山和我们是不期而遇的。我们不知黄河十年行的十年中,这些大山和与这些大山生活在一起的乡亲们的日子,会有改变吗?记录江河,记录历史,我们愿意做下去。

 

 

明日,我们要前往龙羊峡,从地图上看,我们即将进入青藏高原,相信明日之行会有别样风景。